料到她会这么说,沐玖玥闻言便是摇头一叹,语气微带唏嘘:“小皇姑仔细回想那一日的情形,你我相见不过片刻之后,晋王世子就赶来过来。即便没有我耽搁的那一点点时间,晋王世子快马追赶,也一定能追得上小皇姑的队伍。这如何就成了我的过错?”
“你到底想说什么?”沐若曦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其实那一日,晋王世子之所以得到消息能那么快就追赶上小皇姑,完全是拜翰郡王所赐。”
沐若曦胸口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闻言便是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几乎骤然凝滞。翰郡王,那不就是沐哲翰?
不,她不相信,哲翰不可能这么对她。何况,她被抓回来,对沐哲翰有什么好处?他根本没有这么做。
对,一定是沐玖玥故意在骗她!
“小皇姑不相信?那你大可去问了晋王世子,听听他怎么说。到时,一切都将水落石出。”沐玖玥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不,这不可能!沐哲翰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他 ......”
没等沐若曦把话说完,玖玥已就势接过来话茬,轻勾起粉唇,似笑非笑地说道:“真的没有理由吗?顺义王府的郡王妃前不久自缢了,听说‘起因’源自太医的一个诊断,说她永无生育之可能。以沐哲翰的身份,自然不能由着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占据他的妻子之位。于是,休妻就成了‘顺理成章’。怪只怪那位郡王妃性子太烈,竟就悬了梁了。”
落入耳中的声音浅淡,却有种能左右人心的震慑力。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的沐若曦,忽然间就不确定了。那日,哲翰获知一直是她暗中做的手脚,让那女子怀不了身孕,同样也是她暗中收买了太医,在顺义王夫妇面前说了那番话,终致闹出了人命......所以他发来好大的脾气,甚至放话要与她恩断情绝。
她一直以为哲翰当时说的只是‘气话’。可是如今看来,她却是低估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骄傲如他,岂容人这般算计诓骗?
“哲翰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娶她,不过事从权宜。就算她死了,哲翰也不会在乎。”硬着头皮,沐若曦依旧在据理力争。
沐玖玥低低笑了声,有隐约的讥讽意味从笑声里散发出来。
“小皇姑怎么还不明白?真正令沐哲翰气愤的,并不是那个女人的死,而是被小皇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奇耻大辱’。”
这一刻,沐若曦猛然惊觉到了什么,心弦瞬时绷紧,眼神凌厉地瞪着美丽少女:“你为何突然对我提起沐哲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沐玖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们两个都已经说了这么多,沐若曦居然才意识到这一点,未免也慢了太多拍了。
“自然是知道,才来与小皇姑说了这些。”她也没打算隐瞒。
沐若曦如遭电击,双唇嗡合了几次,却都未能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是别的事还好,偏偏是她和哲翰的关系被沐玖玥知晓......这并不是一般的‘苟合’,同为沐家人,哲翰甚至是她的‘侄子’,两人背地里却维持着这种违逆纲常、荒淫无道的关系。一旦这件事被捅了出去 ......
强自稳定下心神,沐若曦冷冷勾起嘴角,目光中有凛冽的刀锋闪现,“你以为这就可以威胁我了?随便你出去混说,又有谁会相信你这‘弥天大谎’?”
“我没打算说出去,小皇姑尽管放心便是。”玖玥冲着她心无城府地笑了笑,倒不像是在谎骗她。
沐若曦突然发现,自己竟一点也看不透这个少女。
“沐哲翰的野心,相信小皇姑早看得清清楚楚。任何可能阻挡他前路的‘因素’,他决计会不遗余力地一一铲除 ......”
玖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却犹若一记惊雷在沐若曦头顶劈过,她眼中神色瞬息之间变了几变,所有的信誓旦旦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变成再也拾捡不起的狼藉碎片。沐哲翰的狠,她又怎会不清楚?一旦沐哲翰认定自己成了他千方路上的一块‘绊脚石’,那么,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将她铲除。
显然,沐哲翰是在变相地‘警告’她,想要保住性命,就乖乖嫁给宫玉峰。否则的话......
沐若曦冷不防打了个寒噤,一张脸白了青青了又白,如染色盘一样不停变换着颜色。难道,除了嫁给宫玉峰,她真的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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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来人,快来人呢,快来......”
实在觉得女人的尖叫声太过刺耳,宫肄宸扬手弹了一记药丸进女人张开的嘴里,原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仅着中衣的女子身子一软,即倒在了地上。
“大早上的,吵什么?”
身形严重走样的中年男子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一面披上外裳一边不满地皱眉呵斥道。
这时,察觉到气氛有异的中年男人警觉地一抬头,赫然发现一袭红袍妖娆,不是宫肄宸又是谁?
“你——”
对上男人惊愕的眼神,宫肄宸洒然一笑。彼时,太阳初升,从门窗撒进的细碎金光笼罩在他身上,将他精致的容颜更是烘托到了极致。
“叔叔这么惊讶是为何?我又不是鬼。”
在他面前的宫铭连忙收摄心神,挑着眉毛扫了眼倒地不起的女人,不悦地出声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宫肄宸于唇角牵起一个邪肆的弧度,“她太吵了,为了我的耳朵免受荼毒,只不过让她暂时失声而已。叔叔放心,她还活着。”
宫铭不无戒备地看着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宫肄宸,对于他甚至不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感到很不可思议。这间外宅就算是峰儿都不知晓,宫肄宸又如何得知?大概一年前,他看上了一青楼女子。以他的身份,是断无可能纳青楼女子为妾。于是,他就悄悄买了这间宅子,又替青楼出身的柳柳赎了身。他每每留宿这里,总会找个像样的‘理由’搪塞过去。是以,直到现在,王妃也好,峰儿也罢,都对他这里的‘外室’毫不知情。
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宫肄宸深不可测!
“你找来这里,是有话想对我说吧?”待思绪稍定,宫铭也坐了下来。
“我只想知道,我母亲在什么地方。”宫肄宸开门见山,问得直截了当,丝毫不拖泥带水。
宫铭眼中有莫名的光影一闪而逝,神色泰然,隐约透出那么几分讳莫如深的味道来。然而,心里却是远不及面上来得平静。
宫肄宸会如此问,就意味着他仍没有找到那个女人。这对他甚至对整个晋王府都无疑是个利好的消息。宫肄宸可以不在乎其他,却唯独不能对那个养育过他的女人置之不理。只要有这个‘把柄’在手,他就不怕宫肄宸敢把他怎么样 ......
“你放心,我把她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宫铭如是说道。
“交出我母亲,我可饶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宫肄宸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然则,每一个字音却又都清晰凛冽地落入宫铭耳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仿佛与生俱来的桀骜气质在这一刻展露无遗。饶是宫铭,也不禁为之心惊。
勉强稳定住心神,他冷冷一笑,嘲讽味十足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傻瓜吗?现在把那个女人交出来,你一定会立刻就要了我的命.”换言之,那个女人是他的‘保命符’,他绝不会轻易交出。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如果我想大动干戈,早早就对宫玉峰下手了。其他的王府里的人你或许不在乎,但这唯一的儿子......”宫肄宸故意拖长了尾音,‘威胁’意味十分浓重。
宫铭心脏不觉就是一抖,却仍梗着脖子佯装强硬地怒喝一声:“连我都敢威胁?你本事大了!”
宫肄宸似不愿再同他废话下去,一撩袍角潇洒地起身,临走前,冷冷地撂下一句:“劝你最好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否则......你会家务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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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各家各府都忙碌了起来,南清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楚侧妃作为掌管中馈之人,往往要做到统筹一切,其实也是挺累的。所幸今年有三夫人帮忙料理府中一些繁琐事宜,倒叫楚侧妃轻快了不少。
沐玖玥心若明镜,父亲吩咐三夫人帮忙料理家事的举动看似是为体恤楚侧妃辛劳,实则不然。年关一过,卿箬、卿璃两姐妹的婚事也将相继提上日程。女儿出嫁,三夫人自有好多要忙的工夫。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慌张无措,不若从现在起就历练着。父亲当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这貌似体恤的举动,有的人却并不领情。
楚侧妃多疑,以往在这王府后院又是她一家独大的状态,现如今多了个人帮她分担庶务,她反而会把这想成是王爷有心分她的权。这么一来,她便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自己地位有所动摇。实际也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过年往往预示着‘团圆’。可这个年,玖玥却过得不甚开心。原因是,崎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