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世子竟不是王妃所出?”他故作惊讶状,实则,沐崎焱的‘身世’在他叶家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兵法言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既然他叶家注定与南清王府是敌对的立场,对于南清王府的一切都当是‘了如指掌’,如此方可做到‘知己知彼’。
沐崎瑄轻鄙地嗤笑一声,“王妃所出?他也配!”
见时机差不多了,叶天泽便主动提议,“二王子大约喝得有些多,不若我们出了舫去,吹吹风,有助于驱散酒醉之意。”
沐崎瑄点了点头,他的确是多喝了些,这会子晕晕陶陶,头脑也有些不清。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至船头,迎风而立,偶尔一阵爽朗的风拂面吹来,吹走了些许酒醉给沐崎瑄带来的躁意 ……
正在这时,忽有女子银铃般清悦的笑声落入耳中,沐崎瑄循着声音的出处望去,只见另一个画舫由远及近地拂湖而来。三四个妙龄少女从小窗探出了手来,拍打着清凉的湖水,那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正是少女们发出。
“哦,原是左相千金与伴同游。说来,还真是巧。”
叶天泽注意到,在他说出‘左相千金’这四个字时,沐崎瑄的目光中有明显的闪动。
佯作不知,他继续自言自说,“这左相千金乃是我一表妹,性情好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真不知日后会是哪个幸运的男儿娶到她。”
“左相千金……是你表妹?”沐崎瑄微微讶然地问道。
叶天泽‘嗯’了一声,“左相颜霁与我母亲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哦,还有眼下宫中正得圣宠的颜妃,虽出自旁支,但也是经由我舅父的举荐,才入了皇上的青眼 ……”
一个左相,一个颜妃……
沐崎瑄的思绪开始快速运转,负于身后的手不觉地收拢成拳。若他能成为左相的‘乘龙快婿’……届时,父亲说不定会看在左相的‘面子’上更改世子人选。一旦他成了世子,宫中又有一‘颜妃’做内应,那么登上更高的权位也指日可待。
“叶兄,有机会的话,可否请你帮我引荐左相千金?”
叶天泽于唇角隐晦诡谲地牵出一个笑,即刻又敛去,面露茫然费解之色,问道:“二王子这是……”猛然间,他似醍醐灌顶,恍然顿悟地畅笑了两声,“二王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有了叶天泽拍胸脯似的义气保证,沐崎瑄原本郁郁的心情一下子豁然了起来。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谁说他就一定输了?谁说他此生就一定得被沐崎焱踩在脚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再次入得舫内,叶天泽为沐崎瑄斟了杯解酒的茶。
“今日请二王子来此,叶某尚有一不情之请。”
“哦?”沐崎瑄微感错愕地挑眉。叶氏一门家大业大,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竟还让他求助自己?
“二王子与叶某甚是投缘,这个‘不情之请’,叶某索性就直言了。”
沐崎瑄微点了下头,应道:“叶兄请说!”
“叶某有意向贵府的玖玥郡主求亲,还望二王子能从中帮衬一二。”
叶天泽此言一出,沐崎瑄不说‘张口结舌’,却也十分错愕。人人都知叶家和顺义王府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又因储位之争,顺义王府与南清王府几乎‘势同水火’。叶天泽会突然提出向玖玥提亲之意,他委实不能理解。难道他就不但顺义王府那边得知了此事会心存不满?
尽管他什么都未说,叶天泽却好似已洞穿了他的心思,裹着坚毅的字音掷地有声地在画舫中响起,“我是个‘实际’的人,在事情未有定论前,我的想法是:一切皆有可能。何况,说句本不该说的话,顺义王资质如何,二王子与我俱是心知肚明。纵然有皇后鼎力支持,可是站在‘保江山’的立场上,我始终认为南清王更有可能坐上储君之位。”
叶天泽会如此直白地道出这点,沐崎瑄说不讶然是骗人的。不过,‘良禽择木而栖’,这本也顺理成章。恰如叶天泽所言,父亲更有可能坐上储君之位。若真是那样的‘结果’,将所有‘筹码’均押到沐恪身上的叶家,将在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眼睁睁看着多年来累积之势顷刻间崩塌,化为乌有,叶天泽怎会甘愿?
呵,若此般看来,叶天泽确是比其他那些顽固不化的叶家人要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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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始料未及的霜雪之灾,令帝都呈现出一片惶惶不安的景象,尤以朝堂之上为最。承帝龙颜大怒,百官无不自危。可说白了,这乃天灾而非人祸,又与他们何干?
其实,承帝会如此震怒也在情理之中。秋去冬来之际,为最后一批谷物收成之时。因近在眼前的寒冬,这批谷物也显得尤为重要,它直接关系到百姓有无足够的粮食度过荒冬。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百姓们为即将迎来的一场收成而有些迫不及待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雪,让他们的美梦瞬息之间破碎。被冻坏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而这直接导致的可怕后果,将是百姓无粮过冬!
求生乃人之本能。为了能活下去,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无所不用其极’……可想而知,这场天灾导致间接导致的另一个可怕后果,是一场匪盗猖獗的大乱!
“哥哥?”
正懒洋洋倚在软榻上看书的沐玖玥,听见开门声,见是沐崎焱大步走了进来,不觉微微讶然地挑起黛眉。
这个时间,哥哥要嘛在外公办,要嘛就在书房同父亲议事,怎会有时间来她这儿?
梅韵菊清两个丫头心思灵巧,甚至不等沐玖玥吩咐,就已去烹了沐崎焱爱喝的寒茶来,另又端来了几样点心。菊清蹲在炭盆前,用火棍拨弄了两下炭盆里烧的红红的炭,就识趣地与梅韵双双退了出去。
隔着炕桌,沐崎焱和玖玥各坐一头。此时,他手捧茶碗,目光似不经意落向炭盆里烧的很旺的火炭。周身都暖烘烘的,可彼时他的眸子却凛厉幽冷,矛盾冲撞得厉害。
“看样子,今年是个寒冬呢。”
透过紧阖的窗子,沐玖玥往外探看,风雪稍缓,然而骤降的气温仍令人有些吃不消。担心这场不合时宜的霜冻会让她感染风寒,顾嬷嬷遂早早叫人在屋子里暖了炭盆。
“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受尽‘饥寒交迫’之苦?”
沐崎焱似喟叹的一句,声音里含了莫名的忧忡。
玖玥自是知晓为何。哥哥忧百姓之苦是一个原因,然则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哥哥在担心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
每逢天灾,朝廷势必要拨下一定数量的款项做赈灾之用。然而这些银子拨了下去,最终进了谁的‘口袋’却是不得而知。庄稼损毁,朝廷能收缴上来的粮税怕是少之又少。这个时候还得从国库挪出银子赈济百姓,掌管国库的父亲将难之又难。除此外,百姓无粮填饱肚子,就只能去偷去抢。到那时,这里那里都将一片大乱 ……
“从昨日开始,已经有难民陆续涌入京城了。”
对此结果,玖玥早有预料,是以在听哥哥如此说的时候,只悠长而轻缓地吐出一口气,倒是未有错愕讶然之色显露出来。
寒茶太苦,玖玥遂递了块清甜的桂花糕给他,一面淡然说道:“为防止更多的难民涌入,各地的赈灾救济工作该即刻提上日程了吧?”
沐崎焱点了下头,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
“哥哥是来与我辞行的吗?”
闻言,一声莞尔轻笑便由沐崎焱喉间滑出。这个鬼灵精,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她。
沐崎焱即将出发前往汴州一带重灾区监督州郡府衙赈灾。刚出了城,即看到男装示人的沐玖玥和初一两个正骑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这样的‘突然袭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以,沐崎焱也就见怪不怪。
打马来到玖玥面前,他难得的肃冷了面容,然而眉目间仍有一丝掩之不去的宠爱之意。
“父亲可知道?”
沐玖玥坦然地摇了摇头。要是让父亲知道,不直接扣了她才怪,还能放她偷偷地溜出城来?
沐崎焱神色微微凛然,对她这种‘自作主张’‘期满父亲’的作为显然持不赞同的观点。要是父亲知道她偷偷溜出了城,还欲与他一同前往汴州,可不要担心了。
似是洞察其意,沐玖玥于唇角牵出一个俏皮的笑,说道:“我已留了书信给父亲,叫他不用担心。何况,有哥哥保护着我,我能出什么事?”
她这种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恰恰戳中了沐崎焱的‘死穴’。本还想送了她回王府,可听她这般说便又‘心软’了。
也罢,再过一两年,玥儿就该议亲了。等她嫁为人妇,哪里还会有这种机会?索性在那之前,带她出去看一看,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