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是你派到顺义王府的?”
声音很浅很淡,然则落在耳中,却字字凛厉,有种叫人无法忽视的威慑。
沐若曦的心弦倏尔便是一紧,端茶的动作戛然停滞,右手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颤了颤。在茶水溢出前,忙不迭将茶碗放回桌上。抬眸,故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沐若曦,别跟我来这套,你知道我的性情。”
男人冷然毫无温度的话语字字都有如细针,扎在沐若曦心房。知道,她当然知道,沐哲翰最恨欺瞒。
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唇瓣咬破。尽管她竭力想掩饰心虚,可双手不停搅弄娟帕的动作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纷乱与惶然。
死咬着不说?可是沐哲翰既然这么问她,就代表他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事实’。若自己一意隐瞒,只会叫他更加的怒不可遏。相反,若自己将实情如实吐露,以沐哲翰的脾气秉性,即便不与她为难,日后也断然不会再与她保持这样的关系。那么自己,除了嫁给宫玉峰那个废物,将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究竟该怎么办?
在她处于天人交战之中,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时候,沐哲翰那边明显已没有了与她周旋的耐性,薄凉的声音缓缓飘出,“何必绞尽脑汁、举棋不定?你以为,我因何会知晓此事?”
是啊,这事她进行得极为隐秘,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几乎下意识,沐若曦想到了太医许羲。既非她透露出去的,那么就只剩下了除她与她的心腹女婢之外,唯一知晓此事的许太医。不是他泄露出去的还能有谁?
思及这个可能,她的心猛然间一沉到底。有了许羲这个重要的‘人证’,等于‘事实’已经摆在了沐哲翰面前,她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没错,是我做的!”一咬牙,她豁出去似的承认了‘罪行’,眼中一片狠绝之色,隐约透着几分恨意催动下的扭曲狰狞。
“那个女人连个孩子都生不出,她凭什么占着你的‘正妻’之位?”
沐哲翰眼底倏尔有‘刀锋’闪现,快如闪电地出手,大掌毫不留情地扼住她脖子。
两个人几乎同时站起。沐若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瞳仁剧烈晃动,神色之间难掩仓惶惧骇。
“放……放开!”
沐哲翰平静的双眼波澜不兴,眼中神色深邃悠远,叫人无从琢磨。
沐若曦感到心惊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由心底而发的懊悔。似乎从一开始,她就低估了沐哲翰这个人的‘狠’。只因爱情往往能迷人心智,这段时间,沉醉在他的温柔攻势下,她根本已忘了这个男人的‘实质’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可怕腹黑。
沐哲翰平静地看着她,右手手掌一点一点地收紧,在沐若曦一度呼吸困难以为自己要葬命在他魔掌之下的时候,又倏尔把手松开,任由她苍白无力地跌坐在地。
下一刻,沐哲翰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抽走她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娟帕,擦了擦右手,表情始终如一的淡定从容。
“沐哲翰,你疯了?”
一阵干咳之后,沐若曦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瞳仁晃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不敢相信,沐哲翰竟这般对她。他……他险些掐死她!
“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警告罢了。下一次,你若再‘自作聪明’,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男人语气散漫,却是字字诛心。
沐若曦总算从惊恐震惊的状态中缓过神来,脸色犹有一丝苍白,更显出几分弱柳扶风的楚楚之态。然则,眼底却是倏然迸射出冷厉的光芒,使得楚楚动人的风韵瞬时间荡然无存。
冷笑一声,她无惧无畏地看着他,眸子里有阴冷的光影闪烁。
“杀我?你敢吗?且不说我的女婢车夫都在外头,即便没有他们两个,你以为在上一次目睹了你的‘真面目’之后我还会愚蠢到毫无防备就跑来与你相见吗?呵呵~”她站了起来,撲去身上不小心沾染的尘灰,神态自若地继续说道:“不妨再给你些‘提示’。如果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两个时辰之后犹未回府,即刻就会有人去向我父王禀报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到那时,我父王必与你不得干休。”
说到最后,女子勾勒在唇角的笑容更加得意肆狂。仿佛抓到了沐哲翰的‘命脉’,开心之余,眼底有精芒一闪而过。
沐哲翰,别想这么容易就将我撇开。不能与你‘同舟共渡’,咱们就‘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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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闲来无事,沐玖玥骑马正想去左府坐坐,行至一无人迹的路段,不自觉就将马速提快。原只是想快些到将军府,不想 ……
从左侧箱子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没命地飞奔到她马前。
沐玖玥心下一阵惊颤,急忙勒住缰绳。急速奔驰中的马儿骤然急停,两条前蹄高高踏起,险将沐玖玥甩了下去。幸好关键时刻骑马跟在后头的初一当机立断地飞掠上前,扶着身形摇晃不稳眼看就要从马上摔落的沐玖玥平稳落地,才算避免了一场惨事。
心神稍定,沐玖玥立即抬眸去看莫名其妙从巷子里冲出来的那个人。一看是个妙龄女子,她不觉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这么纤弱的身姿,真要马儿从她身上踏过,她还有命活吗?
在玖玥微微失神之际,初一已拔剑出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女子面前。显然,在初一看来,女子方才的行径已对郡主构成了一定的威胁,说不定是有意为之。郡主的身份贵重特别,半点也疏忽不得。万一这女的当真对郡主存了谋害之心,他便是留她这个祸害不得。
初一冷不防刺出的剑几乎就要刺穿女子的胸膛……也许是被惊马的情形惊着了,女子直挺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甚至于初一刺出的剑已近在眼前,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要不是玖玥的出声阻止,有可能她下一瞬就会魂断在初一剑下。
“住手!”
闻声,初一手上动作戛然而停折射出冷厉锋芒的剑尖几乎已碰触到女子胸前的衣料。
沐玖玥信步走到一张脸已白无血色的女子面前,由上到下地端详了她几眼。这女子,虽布衣加身,却难掩绝色姿容,身上更带一种书香优雅之气韵,显然非‘池中之物’。
“这么不要命地冲出来,你就不怕死吗?”
女子微微一怔,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你知道?”对方明显已看穿自己方才是故意冲出来挡在她马前的。否则,她该问她的身份亦或她因何会这么突然地冲出来,而不是这句。
沐玖玥莞尔从唇间溢出一声笑,一双清冷若水的眸子却并未因笑意晕染而渗透出多少暖意,声音薄凉森冷地叫人不寒而栗。
“性命都抛却不顾,时间又拿捏得这样准……若非姑娘有意为之,我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一旁的初一听了这话,眉心便拧成了疙瘩状,面上更顷刻之间笼罩一层寒冰。若这女子当真是故意的,那她必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
思及此,他不露痕迹地将右手按在剑柄上,做出一副战备状态。只要稍一察觉女子对郡主有谋害之心,他手起剑落,必饶她不得!
柔弱女子走上前一步,本想离得玖玥近些。岂料她脚上刚一动,马上便引来初一本能之下的‘防护意识’。一个横移,初一拦身阻隔在她与沐玖玥之间,眼中隐隐有一层杀气凝结。
沐玖玥却不觉得初一是在‘大惊小怪’。别看女子装出一副弱质芊芊的模样,但谁又知道她是不是在‘假装’。兴许只是为了令她放松警惕戒备,进而在她不设防的瞬间,对她施以杀招。
就算是她‘小人之心’好了。身在皇家,饶是她不想,许多时候也必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否则,她只会重蹈前世覆辙,再次沦为被人踩在脚下的‘石卵’。
“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见本郡主?”
听了她的询问,女子立刻点了点头,神情之间隐现急切之色。
“所为何事?”沐玖玥再问。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不喜欢在一个陌生毫无意义的人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是以,她们还是开门见山得好。
下一瞬,女子双膝曲弯,倏尔跪倒在玖玥面前,不由分说就对她叩了三个头。
沐玖玥微微蹙起眉峰,却未出言制止。做什么,怎么做,都是人家的自由。至于接不接受,同样也是她的权力。
女子在磕完三个头之后,抬首仰面地看着沐玖玥,眼中满满盈着坚韧之色。
“求郡主帮我入宫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