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顷刻之间,沐玖玥出手之快,几乎让人肉眼无法捕捉。
再观一副书生弱冠之相的男子,命脉被她紧紧攥在手中,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但凡有更好的办法,沐玖玥都不愿使出如此小人招数,试图抓住他已实现逼迫之意。可她真的不想大动干戈,尤其不愿在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故才出此下策。
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跌了个‘跟头’。因为对方,根本就不在乎所谓‘大哥’的命。
“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吧。我不与你们为难,也希望你们能为我们行个方便。此人的命在我手中,不想他死,就即刻……”
不等她将话说完,‘小胡子’已朗声大笑起来,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颇有几分‘有恃无恐’之意。
等他笑够了,停了笑声的同时,目光亦带几分挑衅地落向玖玥,“想杀你就杀吧,真以为我会在乎他的命。”
“二当家的,那是大当家,你怎么能不顾他的死活?”
这时,山匪阵中有人站出来表达不满 ……
“找死!”
‘小胡子’大刀一挥,将其一条胳膊生生砍断。凄厉的哀嚎声顿起,为黝黑沉冷的夜色平添了几分血色的沉重。
将‘小胡子’的这番作为看在眼里,沐玖玥已是心若明镜,喉间不觉滑过一声微凉的轻笑。原来不止是在作为权力中心的朝堂之上,对权力的争夺无处不在。和着自己竟是给‘小胡子’利用了一回,从他前与后的转变不难看出,他分明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他们土匪山上的‘第一把交椅’,好取而代之。
“大哥,别怪当弟弟的心狠。要怪就怪你太‘善良’了。咱们是土匪,要他妈那没用的‘善心’有什么用?看看你定的规矩,只能劫富贵之家,还得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富贵之人。我啐!这什么狗屁规矩?从今往后,这威虎山上的规矩要改一改,一切由我王胡子说了算。至于大哥你……一路走好。每年今日,你的祭期,弟弟我会记得多给你烧些纸钱。”
言罢,调转马头,扫了一眼两侧的‘弟兄’,大喝了一声:“我们走!”
看着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如今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沐玖玥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可是,没有。没有生气,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他就像一汪清凉的湖水,任你垂柳千般丝涤,也不起半点的微波涟漪。
“现在,你要杀了我吗?”
依然是不温不火的语气,声音温醇,听不出一丝一毫在生死大限面前的凄惶和紧张。
看见这样的他,莫名的,竟让沐玖玥想起了上一世濒临死亡时的自己。一样遭遇到最亲近的人的背板,一样的穷途末路,一样的万念俱灰 ……
轻轻抖了下右手,沐玖玥收回雪白绸带,玩味地勾唇一笑:“我生平最恨被人利用。他以为我会杀你,我偏偏不要。”
眸光轻闪,男人将她明艳而肆意的笑容看在眼里,眸底颜色不觉一深。
“夜离是我的名字。姑娘今日不杀之恩,来日必报。”
“还是免了!”淡淡扬起在嘴角的弧度七分清冷三分讽刺,“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不想成了别人指间的‘棋子’。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夜离……这男人的心似最深最沉的海,不好琢磨掌控。本来她还有意将他招至麾下,想想还是算了。她不喜欢在拥有不确定性的事物上浪费自己的精力。
威虎山?呵~怕是那小胡子的好日子到头了!他真以为区区伎俩就能除掉那个人?只能说他太‘无知’了!
“郡主,我们是要连夜赶路还是……”
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劫,左濯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忘请示沐玖玥。经过这件事,他对这位小郡主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怎么就能事先预想到会有此劫,从而早做安排?她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连夜赶路!按照进程,再过个五六日,从水路上运送的物资粮草会抵达平州。防止有人再做什么手脚,我们早些过去,也好早做安排。”
这么交代完,沐玖玥的心思逐渐飘远。按照方才那‘小胡子’所说,是个周姓之人给他们传递的‘消息’,鼓动他们打这批军资的主意。而她适才已在脑中飞快地扫了一圈,京中的显贵人家,至少她知道的,没有一个是姓周的 ……
看来回京后,她得在这个‘周’字上多下点工夫进去,可能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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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日夜兼程的赶路,饶是身强力壮的随行侍卫都快要累垮,更何况沐玖玥一个弱质芊芊的姑娘家。
两个月来的朝夕相处,让左濯对这位看似娇弱实则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郡主有了一层全新的体认。自然,她难以掩藏的疲惫之色都浮现在眼角眉梢,也都被他看眼里,可每每关切的询问,她却总以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作为回应。分明是在硬撑 ……
好在,两个月的煎熬总算过去,物资军粮也被安全送到了南海附近一个叫做‘落水镇’的小小渔村。
这会儿,留下沐玖玥在房中休息,左濯则去与宫玉峰派来的副将接洽,看粮草物资究竟是现在就运到海上比较好,还是暂时放在这里比较稳妥。
沐玖玥和衣躺在床上,明明累极了,闭上眼睛却又辗转难眠。半个时辰过去,仍维持清醒状态的沐玖玥宣告放弃。穿上鞋,走出房间,迎面视线所及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海域。也正是时下东越西楚两国为此奋战的‘根源’。
对于这片海域的归属,沐玖玥并不十分感兴趣。可是眼下却有这样一个问题:一旦我方战败,南海这整片海域都归了西楚所有,那么附近这一带靠海为生的渔民,将骤然失去赖以生存的‘民本’,就像农民没有了地,商人没有了银子……他们又当如何过活?
横竖是睡不着了,沐玖玥便想着去附近的集市走走。
“郡主!”
彼时,沐玖玥正在集市上漫无目的的逛着,初一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
甫一抵达落水镇,沐玖玥就派了他去暗中调查战事情况。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初一便回来了,其调查循迹的本事可见一斑。
“怎么样了?”
沐玖玥走到一摊前,拿起一鱼骨所制的梳子,觉得稀罕得很,就扔出一锭碎银子买了下来。
“西楚国皇自昏睡中醒来,得知西楚太子擅自发兵一事,大为震怒,已颁下旨意停战。”
停战了?
这对于沐玖玥而言,绝对是个利好的消息。且不说这次停战对两国的影响会是如何,至少这附近的百姓不用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也能够出海打鱼,过回他们正常的生活。否则的话,一旦战事没完没了地延续下去,受苦的唯有这些无辜的百姓。
“还有件事 ……”
初一欲言又止,似在忖度该不该说。
“说!”
简略的一个字,却威势十足。
“晋王府的二公子于日前消失所踪 ……”
宫肄辰……失踪……
沐玖玥眉心隐约跳了一下,初闻这个消息,不可讳言她是有些震惊的。然则,也只是瞬间的‘不可思议’,即刻她难得起了一丝波澜的心绪又归于平静,嘴角徐缓地上扬,露出的笑容却是玩味大过于错愕。
“怎么回事,你可有着意打听?”
初一点了下头,“我询问了一个士兵。按照他的说法,于五六日前,借助西风之便,我方军队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致使敌军连连败退……二公子主张‘见好就收’,岂料晋王世子却一意孤行,非要乘胜追击不可。结果误中了敌军的包围圈。千钧之际,是二公子不顾一己之危,冲入敌军的包围圈,救出了晋王世子。可他自己,却不慎从剧烈摇晃的船上跌落海中,至今下落不明……”
听了初一的一番陈述,沐玖玥喉间登时滑过一声莞尔轻笑。说宫肄辰舍命去救宫玉峰?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究竟是谁编出来的?若说在这世上宫肄辰最想谁死,非晋王父子莫属。她是不清楚晋王府大房与二房之间恩怨的前情始末,不过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原本该继承晋王之位的宫肄辰的父亲无缘无故的‘失踪’,包括其长兄莫名其妙的身染恶疾、不治而亡……嫌疑的矛头都如数指向如今稳坐晋王之位的宫铭。因为那两个人一死,他自然而然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正常的思维都会做如此推敲。尤其在晋王府的长孙宴上,宫肄辰又是以一种那样的方式‘隆重’登场,等于当众打了宫铭的脸一样。宫铭也好,宫玉峰也罢,又如何能容忍一个随时有可能威胁到他们权位的人存在?必然急于除之后快。而比谁都了解这点的宫肄辰,自然也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如此,就有了他们‘不死不休’的仇恨。
宫肄辰会有多蠢,才会去救一个无时不刻不惦记要了自己命的人,更何况还是‘舍命’去救……呵,根本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