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站了片刻,眼见着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左尔岚在一旁轻声提醒着玖玥,“还是进去吧,外头冷,染了风寒多有不值。”
“冷?我没感觉到啊。”玖玥用一双明如镜般清澈无痕的眸子望了身旁的左尔岚一眼,却也仅一眼,又将目光调转开去,痴痴望着双目所及的一片雪光,星眸氤氲着暖暖笑意。
“这片雪,或许他也置身其中 ......”
玖玥的呢喃声虽浅,左尔岚却听得清清楚楚,眸子顷刻荡漾起泪意涟漪,红着双眼,忽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过玖玥的手,把她强硬地扯入房中。
“玥儿,你想他想糊涂了吗?清醒一点。你这样痴痴的守候,可是他呢?难道你就不怕......”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不忍心,不忍心将心中顾虑和盘托出。
“怕什么?”玖玥目光略带迷离地望着她。
左尔岚转过头去,似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玖玥却执意想问个清楚,“岚岚,你怎么不说了?我应该怕什么?”
过了片刻,左尔岚的心情似渐渐平复,这才重又转过身来,拉了玖玥的手在桌前落座。
她先后为玖玥和自己倒了杯酒,又自顾自将自己酒盅里的酒饮尽。
许是酒能壮胆的缘故,左尔岚又连续喝了两盅酒,感觉喉咙里热辣辣的,像有什么东西滚烫滚烫地快要溢出来 ......
“玥儿,已经九个月了,难道你就从不曾想过为何他迟迟不来寻你?大伯带回的消息,说寒王大军已攻破皇城,并且擒住了皇帝。下一步,就该是他寒王登基做皇帝了吧?一旦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后宫充盈,美人环绕,他还会记住你这个‘糟糠之妻’吗?”
左尔岚的话,虽带有偏见之嫌,却也句句属实。她怨怼凤赭寒把生活的中心放在争夺大位上,却不急于来寻找玥儿。更为玥儿这九个月来的殷殷期待而感到不值。
玥儿为了他,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不会不知。但凡有良心的人,都该第一时间把玥儿找到。他呢?放着远在天边的妻子不管不顾,竟一心想平步登天。只怕......他早已把玥儿忘了 ......
“岚岚,你对他存有偏见。又或者,你对这世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存有偏见。我知道原因,相信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左尔岚心尖微颤,却假作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玖玥忽然把手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源源从手心里传来的热度一度令左尔岚心中的冰冷有了融化之势。于是,她哭了,哭得很大声,像个孩子一样 ......
“玥儿,我想他 ......”
玖玥心口划过一丝隐痛,轻轻抱住了哭得似个孩子的岚岚。
夜离,那是岚岚永远也无法挣脱的一个‘梦魇’。曾经,她也有心撮合。妾有意,奈何郎心似铁。
这一晚上,玖玥同左尔岚聊了很久很久。她们不再相互避忌心事,而是开诚布公,畅所欲言。
当被问及是否信任凤赭寒时,玖玥没有回答,然而她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坚定!
与玖玥的坚定恰恰相反,许是被夜离所伤,左尔岚对感情十分悲观。当玖玥言道她终会找到自己的那片星空,左尔岚却只是涩涩一笑 ......
~~?~~
此时的皇宫大殿开始了一段激烈的口舌之争。争执的端由,无非是谁来当这个皇帝更为合适妥帖。
保皇派仍觉得显帝乃名正言顺的君皇。然,更多的人则倾向立贤为帝。显帝在位数月,战争纷起,致民不聊生。他更丝毫不体察民间疾苦,只管自行作乐,朝中也一度被他搅弄得一片乌烟瘴气。一些正直之臣早已忍无可忍,遂此时纷纷站出来力荐由德才兼备的寒王来继任帝皇之位。
“简直荒唐!显帝尚在人间,岂可随意更换主宰?”
“寒王非先皇所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一个乱臣贼子,焉可为君?”
“乱臣贼子,请刘大人谨慎言论。寒王忧民之忧,其贤德的名声早已远播。”
“就是,倘若不是寒王站出来清君侧,只怕这偌大的北漠皇朝早晚葬送在昏君手中。”
“我同意由寒王继立皇位。”
“我也同意!”
“还有我!”
“你们——”
“都住嘴吧。”
一片混乱中,忽有一人声音洪亮地大喝一声。此人乃先皇堂弟,虽出身皇家,却远离纷扰,从前都是做个闲散王爷,四处的游山玩水。不过今番皇家出了这等大事,没个先辈镇镇场面,怕会大乱。这才把他老人家又请了出来。说是老人家,大家也习惯尊称他一声‘老皇爷’,可实际上,此人不过才四十几岁。
这一声大喝尤为洪亮,殿上之人无一不被震慑。先前乱糟糟争论不休的大臣们也总算停下了激烈的口舌之争,还了大殿一片安宁幽静。
“老四,你怎么说?”
这时,老皇爷却是将问题随意扔给了四王爷凤赭麟。他上面的三位兄长均已不在,众多先皇的儿子里,就属他年纪最长,自该首当其冲发表看法。
凤赭麟没料到堂叔的橄榄枝会突然抛向自己,不觉好气又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这老奸巨猾的堂叔,自己不发表看法,反将这烫手山芋随手扔给了他。实在是 ......
早前,先皇在时,四皇子凤赭麟就已在亲王之位。只因其生母位分低微,到底拖了他的后退,这才早早地退出了大位之争。后显帝登基,他又以替新皇分忧镇守边关为由,远离权力中心,这才保全了自己。如果可以,他真想远远地离开这里,躲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一世闲然惬意的生活。然而,身在其位,很多时候却也无可奈何。
“皇叔,您就别为难我了。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左手右手,该选择哪个该舍弃哪个,我实在不好做抉择。”
“哼,你倒撇得干净。”老皇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而又去看坐在四王爷右手边的五王凤赭穹,“老五,你说呢?”
这位五王爷最是玩世不恭,听了询问只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甩出一句:“管他谁做皇帝,反正轮不到我!”
老皇爷险没被他气得俩眼一闭昏厥过去。这个臭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老皇爷略作沉吟,却是把目光落向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凤赭寒身上。其实,他也好,这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也罢,相信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经过这一年的锤炼,寒王已如脱胎换骨般,确确是比显帝更出那么几分帝皇气质。他深得军民爱戴,民心所向,登上大位也没什么可说的。可问题就出在:显帝毕竟得了先皇遗诏谕令,而寒王,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哎,这下可真叫他老人家犯了难!
这时,却是进殿来就不曾发声的儊懿开了腔:“堂兄因何而犹豫不决,儊懿心知肚明。其实,这事看上去复杂,解决起来却也不难。儊懿这儿有一物,乃先皇亲笔所书,堂兄不妨一观,再做决断不迟!”
先皇遗笔?
儊懿的话,无疑是在本就波澜微漾的湖面又投下一颗分量十足的石块!
太监忙把那封珍贵的遗笔呈给老皇爷亲观。
结果老皇爷摊开宣纸这么一看,瞬间有如遭了雷电之击,表情遂然一变,“这是......这是先皇欲立寒王为继任者的亲笔令诏,儊懿,你手里怎会有这个?”
老皇爷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所谓的亲笔令诏是儊懿仿冒编造出来的。可随即一想,这上面的笔迹分明就是先皇的,还有龙印为证,即便儊懿要伪造,怕也不能伪造得这般齐全。
这......既然先皇早有意由寒王来承袭帝位,却又为何改立显帝为尊?究竟这其中,是何曲折缘故?
事关重大,老皇爷不能擅下判断,于是将那封珍贵诏令交由相应大臣辨断真假。
与此同时,凤赭寒平静得近乎清冷的面容则出现了一丝细不可察的轻微浮动,向儊懿递去一个不解的眼神。后者嘴唇嗡动,以唇语无声地道出两个字——玖玥!
是玥儿!
凤赭寒的心潮忽而澎湃了起来!可以想见,玥儿是在离去前就已料想到会有今日,才会将此重要之物交托儊懿姑母保管。只待这重要时刻拿出来,助他一臂之力。
玥儿,你天资聪颖、料事如神,既已料到我会赢得这场胜利,却为何迟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
“禀老皇爷,臣已细致地分辨过,这封诏令上确是先皇的字迹不假,龙印也为真。”
真的???
这么说,先皇早有意令寒王承继衣钵?
一时间,大殿上人人心中震荡,有些人紧张,有些人不安,有些人惶恐,而那些先前曾一力支持寒王的大臣们则是心花怒放。这下,谁还敢说寒王继承大统是‘名不正言不顺’?
“既然先皇早有此意 ......”
“皇叔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