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崎焱这话说得突兀,让玖玥一时间反应不及。待到她意识过来‘侄儿’二字代表着什么含义,不禁喜上眉梢地看向瑶芜,“瑶芜,你有喜了?”
沐崎焱一手揽住瑶芜的肩膀,正笑得好不得意。听了玖玥的话却是面色一凛:“妮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她是你嫂嫂,怎么可以直呼其名?”
岂料,不等玖玥自行辩驳,瑶芜已替她说起话来:“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何况,玥儿这么唤我反倒叫我觉得亲切。”
玖玥冲着沐崎焱扮了个鬼脸,唇角翘起的弧度亦带一丝俏皮的味道,看得左尔岚不住暗暗感慨。这是多久不曾见过玥儿这么活泼洒然的表情了?
谈聊间,玖玥方才知晓。沐崎焱和瑶芜这一趟药王谷之行,一则为了感谢药王曾经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因为瑶芜有了身孕,他们担心瑶芜身上余毒未清,会危及到她腹中胎儿。遂,沐崎焱将京中的事务统统抛开,带上爱妻不由分说地直奔药王谷而来。不想还有意外的惊喜......说来,他也有段时间不曾见过玥儿了。虽然互有通信,可毕竟隔着千山万水,他深知玥儿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尤其在听到寒王发配边关,成了守城之主,他更是多了几分牵挂。
此番见了玥儿,虽她由始至终都在用笑容粉饰太平,可他仍能从她眉宇之间看出丝丝的忧郁。她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哦,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晌午已过,大概你们还饿着肚子吧?我这就下厨做几样小菜来,就当为你们接风。”
玖玥话声一落,沐崎焱立刻露出了怀疑的神情,挑着眉,阴阳怪气地问:“你会做菜?”
玖玥冲他弯唇一笑:“以前不会。可自从来到这药王谷,需得自力更生,什么都得学着做,不然就得饿肚子。为了温饱,我只能一改从前的‘陋习’,也开始认真地体验生活了。别说,这几个月的历练下来,我发现对于烹饪我其实还是蛮有潜力。不信,就等着瞧!”
“我来帮你!”
瑶芜亦站了起来,跟着玖玥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直到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沐崎焱才敛去了笑容,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左尔岚不经意间迎上他深邃微冷的目光,就知他想问什么。不等他问,已经主动说起:“大皇子大概已经猜到了,玥儿在这里过得并不好。我说得不好,并非是指这里有人伤害亦或虐待她,而是玥儿自己......是她苦苦为难自己,是她不肯放过自己......”
说话间,左尔岚为沐崎焱的茶碗斟满,又自顾自倒了杯茶,端在手上,感觉到茶碗壁缘传至掌心的热度,叹息声带着丝丝涩然:“玥儿迫不得已离开了夫君、离开了孩子,她心里苦。这些天,她****都上山采药。我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生怕一停下就会忍不住想起她至亲挚爱的人。上山采药时有危险的情况发生。上两天,她不小心被毒蛇咬到,幸好这里是药王谷,唯独不缺的就是药,这才捡回一条小命。可她不听劝说,第二日,居然带着伤跑去山上。结果,又差点从山顶上摔了下来......”
沐崎焱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被毒蛇咬?差点从山顶摔下来?这还得了?
“不行,过两天我就带她离开这里。”
“大皇子千万不要。”左尔岚立刻出言制止,“我知道,大皇子担心玥儿的安危,觉得这个地方危险。请容我直言,大皇子若执意带玥儿离开这里,才是真的置她于危险之中。”
“此话怎讲?”
“大皇子聪明敏锐,想必已经猜到玥儿会在这里必然有她身在这里的苦衷。她会离开凤赭寒,也必然有着她的因由。留在这药王谷,过着避世一样的生活,玥儿尚且还能做到心如止水。倘若离开了这里,重新回到乱世之中,大皇子以为,她会如何?”
“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为何要离开?又为何要过着隐蔽的生活?”
“许多事,我不敢妄言。还是叫玥儿亲自说给你听吧。”
彼时的厨房里,看着玖玥忙来忙去的身影,摘菜洗菜切菜炒菜,俨然就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瑶芜感到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对她的敬赞之意。想她,身份既是公主又是王妃,何等尊贵?如今却甘为炊台弯腰。
她果然一如自己对她一贯的评价,是个勇而坚毅的女子,是个了不起的人。
“玥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正弯腰执铲在一个大铁锅前炒菜的玖玥,听闻瑶芜欲要帮忙的询问,连声说不:“你什么都不必做,好生待着就好。现在的你,身体金贵着呢,千万不能妄动。”
喉间滑出一声无奈的笑,瑶芜眉眼间流淌着几分难以是从的局促:“我哪就那么娇弱呢?你哥哥也是如此。自从知道我有了身子,这不让做那也不让做,快要把我闷坏了。一想到这种日子还得过上七八个月,我真是苦不堪言。”
玖玥噗嗤笑了一声,转过头递给她一个促狭的眼神:“有苦也有甜呢。想一想,这都是为你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儿,你也就不觉得苦了。”
谈笑间,瑶芜语锋一转,忽而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起:“你独自是在这里,是与他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关于这个中周折,沐崎焱都不知,更何况瑶芜。
玖玥含在唇瓣之间的笑意微微敛去几分,却是不言。
瑶芜的心思单纯,见了玖玥独自在此,潜意识的念头即玖玥与凤赭寒情绝。否则,她又如何忍心撇下幼儿独自离开?
“他出事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瑶芜没注意到背对着她的玖玥面上表情微微一僵,仍自顾自说道:“听闻他在一次大战中不慎中了敌军圈套,消失所踪,生死不明!”
呲的一声,尖锐锋利的菜刀刀刃在玖玥左手虎口处划下一个长长的口子。
“玥儿!”瑶芜一惊,立刻上前来查看。见那伤口还挺深的,便硬拉了玖玥先去处理伤口。
彼时,沐崎焱闲来无聊,正在悠然悠哉地四处逛着。余光刚好瞥见从小厨房快步奔出的瑶芜和玖玥,又见瑶芜小心翼翼地捧着玖玥的手,眸色倏尔一暗,不由分说地举步迎了上去:“出了什么事?”
瑶芜一脸的自责,眉毛拧成了八字状,不停说着:“怪我,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玥儿也不会 ......”
玖玥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恬淡,唇间含着淡淡的笑,浑不在意地安抚瑶芜:“怎就怪到了你头上,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你们不知道,刚学做饭那会儿,我连刀都拿不稳,经常不是割了手就是这伤那伤的。现在这样,已经算好多了。”
听她四两拨千斤的说法,沐崎焱眼底眸色不觉更凝入了几分深沉。这个傻丫头,都受伤了还想着安抚别人。什么时候,她能真正地为自己想一想?
好在这药王谷就算别的没有,药却是多之又多的。
左尔岚替玖玥上药的时候,瑶芜则是满面忧色地站在一边。不管玖玥如何劝抚,她仍然自责得不得了。要不是她说了不该说的,玥儿也不会受伤 ......
沐崎焱简单询问了过程,听瑶芜回答是因为她提起了凤赭寒才致玖玥受伤,眸光一闪,眼底眼色也不觉跟着一深。
待到玖玥手上的伤口处理完,他方才负手走上前。
“玥儿,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瞒你。在来这里之前,我得到消息,说寒王在对抗敌军的时候不慎落入圈套,自那以后便失踪了。至于是被敌军抓去做了俘虏,还是遇到更危险的境况,尚不得而知。我本打算把瑶芜送来这里就赶过去一查究竟的,不想却在药王谷这里遇见了你 ......”
说他自私也好,没人情味也罢。得知凤赭寒出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会不会深受其害,遂十分忧心。可不经意间在药王谷里见到了完好如初的玥儿,令他连日来揪成一团的心瞬时得到了缓松。不过那个人毕竟是玥儿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爹。但凡玥儿需要,他还是会立即赶过去一探究竟。如何情势需要,他也会助凤赭寒一臂之力。一切的一切,全是看在他宝贝妹妹的面子上。
“玥儿,如果你担心,我即刻 ......”
“不必了。”玖玥温雅沉着的嗓音打断了兄长的话,“他没那么容易出事。哪怕是为了我,为了孩子,他也会保重自己。”
听了这话的沐崎焱,只当她是在自说自话、用欺骗的方式安抚她自己。果真如此从容冷静,为何在瑶芜刚刚提及此事的时候,她会切伤了手。
但实际上,沐崎焱看到的只是表面。说出来或许他们没人相信,此时的玖玥虽与凤赭寒隔着千山万水之遥,但他们的心仍旧紧紧相连,从未分离。
不是有句话吗——心有灵犀一点通。哪怕有千山万水的阻隔,玖玥仍能感应得到他,并且知道他现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