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帝一意孤行,并不是不了解事态的紧迫性,而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已快要握入手中的‘胜利’又一次从眼前溜走。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凤赭寒必败,这是毋庸置疑的。若不在此时乘胜追击,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怕就难了。
与此同时,凤赭寒犹在联合宫珏等人浴血奋战。看架势,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断然不会放弃!
“尹江~”
儊懿注意到尹江身侧围了几名敌兵,而尹江虽是奋力挥动手中长剑,奈何功夫不济,已有了力不从心之感。
儊懿用剑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尹江身边,与他背靠着背。用剑刺死一个敌兵的同时,不忘吐了句槽,“都说了叫你不要来,逞什么能?”
像是数落的话语,可听在尹江耳朵里,别提有多暖心了。她是在关心他呢!
他眼睛亮的出奇,似笑非笑道:“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儊懿双唇微动,不再与他斗嘴,专心在应敌上。而有了她做‘坚实后盾’,尹江也像是浑身打了鸡血,举剑的手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坚实有力。
在赶来这里之前,就像儊懿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人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若是到了最后难逃一死,就这么‘相濡以沫’地死在一起,也是一桩幸事。到了地下,还可同女儿团圆,何乐而不为?
虽然形势艰险,但他这一刻的心情却是莫名的满足。
同样不畏生死的还有宫珏。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死’了,被那个他深信不疑甚至誓死效忠的君皇‘杀死’了。多了十余年苟活于世,还能与儿子重逢,够了。
死有何惧?只要死得其所!
就在他们以为这将是殊死一战的时候,转机却陡然而生!
“你们听,好像是援军到了!”
儊懿大声喊着,声音是掩藏不住的欢喜。
这转机来得突然,却也恰到好处。若是再晚上个半时辰,他们这城就真的要守不住了!
西楚援军以迅猛之势赶到。与此同时,凤赭寒亦率领守城大军冲出城外,与西楚援军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双面之势。
瞬时间,战事逆转,而原本成竹在胸的帝军则陷于被围困的窘迫之中。
显帝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压在战车栏杆上的手背浮现出条条青色的脉络,甚是可怖。
“我等保护皇上冲出去。”
他的金衣密卫纷纷现身,将他层层围绕,呈密不透风的保护之势。
到了这一步,纵使显帝再心有不甘,也知形势迫人,而这危险之地断然不宜长久逗留。于是,在二十几名武功非凡的金衣密卫的护佑下,迅速地冲出包围圈,竟是选择独自‘苟活’,逃之夭夭!
而他这种自私行径,深深伤了阵中几位大将的心。乱战中,一位将领忍无可忍,竟是揭竿而起,率先吹起了降顺的号角。在他之后,陆续又有三位将领一同降顺于寒王。而他们带上各自的私军,竟足足分割出了帝军近半的战力。
在这一刻,胜负几无悬念!
“儿子,擒贼先擒王!”
凤赭寒与宫珏想到了一处,此时见战局基本已定,就率领一小波人前往追击逃离而去的显帝。但,还是让显帝给‘逃’了。
许是在此之前,显帝就已觅好了逃窜的路线 ......
不过,凤赭寒也不是那么急于擒住他。败军之勇,已是没什么可惧!
令他微感到诧异的是,宇文拓作为西楚新皇,居然亲率大军前来增援!
感谢的话他说不出,也觉得男人之间没必要那么矫情。在庆功宴的酒桌上,他向宇文拓敬了杯酒,权当感激之言。
轮到儊懿敬宇文拓酒的时候,她素来洒脱,有话也从不藏着掖着。饮尽杯中酒,就随口问了句:“敢问,玥儿几时归来?”
既然援军已经请到了,想必玥儿也该回来了。
宇文拓把酒盅放回桌上,唇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说出的话很是耐人寻味,“这得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自己的意愿?
凤赭寒目光隐晦一闪,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何为‘自己的意愿’?可否说得详尽些?”
宇文拓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语调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你们以为,我为何要远赴千里来淌这浑水。你同北漠那小皇帝之间,谁胜谁负,与我毫无关联。我何必呢?”
凤赭寒将酒盅重重放回桌上,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炬,语声如冰:“她答应你什么了?”
冷眼瞧着他面上锋芒毕露的冷厉架势,宇文拓笑得愈发从容,讽刺与轻屑的光芒一点一点地从眼角溢了出来,“她答应我什么,难道你会猜不到吗?”
“宇文拓,我杀了你!”
事情发生得突然,凤赭寒就这么掀了桌子,以雷霆之势闪至宇文拓面前,伸手要去掐他的脖子。幸而宫珏及时按住了他的胳膊,“小子,人家救了你的命,你这是在干什么?”
凤赭寒的胸口急剧起伏,铁青色的面容隐隐透出了可怕的狰狞。宇文拓是救他于危难之中不假,可是一想到这是玥儿用怎样的‘代价’换来的,他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的凌迟,恨不得掐死这个趁人之危的阴险小人。
宇文拓淡淡扫了眼一地的残羹狼藉,啧啧轻叹一声,“看来这酒是没的喝了。”
音落,他站起,抖了抖并无褶痕的袍角,之后抬起清朗如月的一双眸子,看向面如寒铁的凤赭寒,唇角那一抹笑容甚是扎眼。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既然当初同意由玥儿去求救兵,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这天下从来没有白食的午餐。你不会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何况......你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别忘了,玥儿会如此,全是拜你所赐!”
说罢,留给对方一个近乎‘挑衅’的眼神,即扬长而去。
凤赭寒的眸子里涌起了风雷之势,他疯了,几乎砸烂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从未有一刻,他这么愤怒而又......无措!
玥儿真的以自己作为‘代价’求来了援兵?那他成什么了?卖妻求荣的卑鄙小人?
他忽然开始用巴掌狠狠抽自己的脸,一下连着一下,像是感觉不到痛 ......
“你这是做什么?”
儊懿冲过来阻止。奈何力气悬殊,她根本拉不动这头倔牛。最后,还是宫珏一边叹息着一边走过来,以手为刀在凤赭寒脖子后重重砍了下去。
凤赭寒顿时只觉眼前一黑,人便陷入到昏迷之中。
没人想得到,他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五天 ......
“这臭小子,依我看,他不是醒不过来,根本是不想醒来。干脆睡死了才好,就不必醒过来强逼自己面对现实!”宫珏咬着牙愤愤说道。
儊懿的脸黑得像块铁板。这叫什么事啊?明明胜利了,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几日来的愁云惨雾,饶是被敌军围困命悬一线之时也没似现在这般忧郁过。早知会是这般局面,还不如当初潇潇洒洒地死在战场,起码得了个痛快。
宫珏冷冷站在床边,看着连续五日‘昏迷不醒’的人,鼻腔里飘出一声冷哼:“那西楚皇帝今日就走了。小子,再不醒来,你可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犹如一记当头棒喝,床上之人听了他的话,腾地便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不穿,不由分说就冲了出去。
如风卷残云,儊懿甚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凤赭寒就已没了踪影。
策马狂奔,他追上了西楚大军,决意要问个清楚明白。
“不管玥儿答应你什么条件,都不作数。”
宇文拓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间,一丝讥讽之意自眼角流溢而出,“你以为,她会答应我什么条件?”
凤赭寒阴沉着脸,额翼两侧有青筋在突突的跳动。
看他这副表情,宇文拓似很开怀,唇角的弧度不觉一深,“你又以为,她为何会答应我的条件?仅仅是为了求兵相援吗?”
凤赭寒琥珀色的瞳仁有轻微的晃动,平静的表情也一寸寸的龟裂,一瞬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
“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抛下这句,宇文拓就扬长而去。
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回城途中,这句话一直在凤赭寒脑海中盘旋回响。玥儿的一片苦心......是什么?难道说,从一开始,玥儿的离开就不单单只为了纯粹的借兵?还有其他的缘由?
“傻小子,玥儿的苦心......你还不明白吗?”
宫珏也好,儊懿也罢,都将事情看得十分透彻。就只有他,仍怔怔不知所谓。又或者他知道,只是从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一切。
“显帝回到帝都,势必集结军队要与你再战。你,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