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飏死了,就死在秋姒的怀里。
悔恨与自责纠缠着沐崎焱的心,令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放秋姒走!他还说,一切后果,他将一力承担。
然,秋姒却选择了留下。
跟随沐崎焱兄妹入了宫,秋姒见了兄长沐雗。兄妹二人秉烛夜谈,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是在第二天,沐崎焱奉父亲之命护送了秋姒前往皇家寺庙。自此后,秋姒常伴青灯古佛,再不过问俗事纷扰。
从沐崎焱口中,玖玥了解到,十皇叔沐燿最终在逃亡的过程中落网。父皇不忍杀之,遂将其终身圈禁。
至于沐哲翰......父皇施以恩德,让他承袭了顺义王之爵,并赐予封地,与流放无异。
父皇仁善慈悲,不愿登基之初就对皇族中人大肆打压,落了刻薄之名。可世上之事皆有两面性。父皇对人家‘网开一面’,却不代表他们就会领父皇的情。
别的人玖玥不敢笃定,唯独沐哲翰......玖玥以为他永不会放下一颗谋取权力、意图一步登天的野心。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至少以目前的形势而言,沐哲翰尚未有足够的能力可与父皇相抗。
大皇子府里,沐崎焱和玖玥这对兄妹难得有机会对坐石桌两畔,惬意悠然地饮茶聊着体己话。
玖玥回来也有十来日了,可沐崎焱却****都有忙不完的事,分身乏术。结果这十多天下来,兄妹俩的相聚时光‘屈指可数’ ......
“闻悉哥哥拒绝了父皇欲立你为储的提议 ......”
沐崎焱正看着不远处逗着小寒儿玩耍的爱妻,一时没听清楚玖玥说了什么。直到她重复地再问一遍,方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呀,难得回来,也不好好歇着,整天操心这操心那儿的,不怕老得快?”
知道他是故意想让话题变得轻松一点,玖玥也不点破,只就附和地笑了笑:“哥哥也知道,我本就爱‘多管闲事’。更何况,此事还与我息息相关,我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
沐崎焱收起了笑容,神色间多出了几分肃然:“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拒绝。”
玖玥端起茶碗喝了口香甜的果茶,将茶碗放回石桌的同时,清婉语声不温不火地响起,“初时,我只当哥哥是为了‘血缘’之故。可是又过了两天,我忽然之间想明白了。哥哥拒绝储位,就已在一定程度上向父皇表明了你的立场和决心。以我对哥哥的粗知拙见,哥哥如此绝不仅仅为着血缘之故。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攀上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对吧?和那座富丽堂皇的冰冷囚笼相比,外面广阔的天地才是你的归处。你更向往的,是像鸟儿般自由自在地飞翔。我说得没错吧?”
目光落在她绝色艳丽的脸庞,沐崎焱哂笑了声,不知是无语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鬼丫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哥哥之所以没有急着离开,是因为放心不下吗?”
沐崎焱淡然一笑,眸子里淡然悠远的清辉之光将他清雅无双的气宇烘托到了最佳。
“崎瑄各方面都好,就是性子燥了些,容易受人蛊惑。”
玖玥何尝不知道这点?所以,她一直都不觉得沐崎瑄是个帝王之才。不过既然哥哥对他有着如此厚望,必然有他独到的见解。她也愿意相信,二哥在大哥的引领下,会一步步走向正途 ......
这时,顺着沐崎焱的目光,玖玥也看向不远处正抱着寒儿的瑶芜。
“瑶芜很喜欢寒儿呢。”沐崎焱唇边荡起温柔缱绻的笑意。
“如果是你们的孩子,嫂嫂会更喜欢。”
沐崎焱不再说话,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这时,初一在皇子府管家的引领下大步走来。
玖玥柳眉略略一挑。初一知她正在与兄嫂小聚,不会无缘无故就打搅。除非......
“大皇子,公主!”初一微微躬身向二人致意。
“什么事?”玖玥语声一改此前与兄长闲聊时的温婉,隐隐多了一丝凌厉。
“北漠传来消息,说是......北漠尊皇薨了!”
玖玥握住茶碗的手微一用力,手背上有青筋隐隐地浮凸出来。强自按捺心中掀起的惊涛巨浪,语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刚刚接到快马传书。若以送信之人路上没有片刻停顿来计算,应该有二十天左右。”
北漠皇帝薨了,且消息来得突如其来,竟是打了玖玥一个措手不及。
“皇帝猝然薨逝,恐会引起内乱。你还是尽早回去看看吧。”
玖玥点点头。哥哥所言也正是她所担心的。眼下,北漠皇室虽然看上去情势稳定。少了凤琅邺和凤赭驰这两个斗得昏天暗地的人,凤赭寒想当然成了大位的不二之选。可是......为何她心里仍觉不安?
事发突然,准备工作也实在仓促。玖玥只匆匆入宫拜别了父亲,就启程前往北漠
因路上难免舟车劳顿,寒儿太小,她势必又急着赶路,遂在哥哥的提议下把寒儿暂时留在了大皇子府给瑶芜照顾。不舍寒儿离去的瑶芜自是求之不得,并向玖玥一再的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寒儿。
至于菊清......
她离不开寒儿,寒儿也离不开她。玖玥想着,菊清深知寒儿脾性,遂把她也一并留在了皇子府。有她从旁照应,也免得瑶芜一时间手足无措。
任谁也不会想到,玖玥此番的返乡之行竟如此短暂 ......
快马加鞭,尽可能地缩短行进时间。一路来,玖玥强忍疲乏,几乎没怎么休息过。总算紧赶慢赶地赶回了凤城!
本以为陷于国丧的凤城会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氛围之中。不成想,结果却与玖玥所想背道而驰。
今日的凤城,处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下,鞭炮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于是,初一就去打听了 ......
“公主,听说是新皇登基!”
新皇登基?
玖玥眯眸只略一忖度,即对赶车的初一说道:“不回寒王府,直接进宫!”
之所以下此决定,是因为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安之感。先帝驾崩,似乎由寒来承继皇位成了她意想之中的顺理成章的结果。可答案却不然。
若是由夫君继位,不可能她全不知晓,又是她只身在外的时候 ......
那么除了夫君,又会是谁呢?
玖玥并不妄下揣测。横竖入了宫,一切自当清楚明晰。
此时的朝殿之上,百官跪地朝拜,一身明黄龙袍的新皇坐在蟠龙宝座之上,周身散发着天子威仪。
本是一派威肃祥和的大殿,却忽有一矛盾冲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众人的心不觉一提。
“新帝?众所周知,先皇此前曾令寒王监国,即是有立他为储的心意。先皇临去前立下传位诏书,也理当由寒王来继承皇位,怎会是你这个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
在场之人无不因这大臣的逆反之言而暗暗替他捏了把冷汗。新皇有先帝的传位诏书,可说名正言顺。偏偏在新皇登基大典的时候,他闹了这么一出,不是在找死是什么?
出乎意料,端坐大位之上的凤赭显并不生气,唇边依然噙着浅淡的笑,只是前一刻清澈柔缓的眸子瞬间凝结成冰,周身更散发出幽幽的寒气。
偏偏,在这位大臣率先说出了大逆不道之言,竟纷纷有人附和。显然,此前支持寒王继立皇位的朝臣们不甘就这样落败,仍想做出最后的挣扎与努力。
有反对的,就有支持的。不能由着他们占尽了风头,有些头脑迅快又机灵善于变通的大臣也先后站出来斥责那些拥立寒王之人,坚决不会放过可讨好新帝的如此良机 ......
在这漩涡之中,立于朝臣最前的凤赭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面上清韵似雪,唇边浅笑莹然。
却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跑到凤赭显身边,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哦?”凤赭显微挑了下墨黑如墨的长眉,黑幽幽的瞳孔流溢出一抹亮灿玩味的光芒,“叫她进来!”
在众人讶然又一致的侧目下,一袭素白衣裙的玖玥缓缓走入大殿。
也难怪众臣会如此惊讶,朝殿素来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就连太后皇后二尊都极少会涉足朝殿,这寒王妃当真是‘胆大包天’!
无视众位大臣或讽刺或轻鄙或愤怒的目光,玖玥挟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而来。走到殿前,盈盈跪拜,“臣妇恭请皇上圣安!”
凤赭显嘴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免礼!”
呵,她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虽自称‘臣妇’,又用了‘恭请圣安’四个字,看上去对他这个新皇很是恭谦。可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偏她穿了一身白衣素服,不是在给他添堵又是什么?
“大胆寒王妃!今日为陛下登基大典,举国欢庆。你却身着白衣素服上殿?莫不是在诅咒陛下龙体有损?”
听了一大臣不留情面的呛声,凤赭寒原本意兴阑珊的神色忽然之间冷冽了起来,脸上表情亦瞬间转为阴暗,刚要发声护妻,却见玖玥冲着他隐晦地摇了下头。对付这种阿猫阿狗,又何须他寒王亲自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