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贤,事情是这样的......”
武氏急着想向他说明发生在昨晚的事,却被夏荣贤轻抬的手制止,稳然微沉的嗓音徐徐说道:“还是先听我说吧。我得到消息,龙威营那边,田源已经事败。凤赭寒非但没死,还已经成功控制了大军,就连田源也被他关押了起来 ......”
“什么?”
如同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武氏脸色白了白,眼中瞬时闪过一丝骇然的情绪,“怎么会这样?我听说那田源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万一......万一他回到凤城把一切都说了怎么办?届时,为了还凤赭寒一个公道,皇上势必要追究,那我儿岂不就 ......”
说到底,武氏也就是个女人。别看她在后宫耀武扬威的,甚至一度连皇后都不被她看在眼里。可女人就是女人,遇到了事情,永远也学不来男人的沉着从容、处变不惊。
与她不同,凤赭驰除了眉峰微蹙,再没有其他表情。
将他的镇定自若看在眼里,夏荣贤很是欣慰。
“你别急,事情尚未到全无转圜的地步,尚有余地。”
听了夏荣贤的安慰,武氏忧然忐忑的心绪非但不曾平抚,额头上甚至已隐隐有了一层汗湿。
“荣贤,你别再安慰我了。事情已然败露,来日凤赭寒回到凤城,必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我们......”
“母妃!”
凤赭驰不悦地出声打断她,“如今,胜负未分,母妃何必急着长他人威风?”
夏荣贤目露赞赏,“驰王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即便他凤赭寒手握把柄又如何。现在,主动权仍攥在我们手里。”
武氏听得一知半解,“此话怎讲?”
夏荣贤森然一笑,阴冷诡异的笑容看得武氏心房微微一凉。莫非他是想 ......
见她眼中急剧刮起的风暴,夏荣贤知道不必自己多做赘述,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遂也不再多言。
武氏却是连片刻的沉吟思虑都不曾,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荣贤,你这是在‘孤注一掷’。赢了固然是好,一旦赌输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听她拒绝得干脆,夏荣贤眼里隐晦的一道眼波阴冷似冰地向她扫去,“你是不舍自己皇贵妃的身份,还是不舍那个行将就木的皇帝?”
武氏像被踩了尾巴般,脸上表情微微一慌,下意识地驳斥,“你胡说什么?我是......是担心一旦事败,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都‘功亏一篑’?兹事体大,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你想要更稳妥的心意我能理解,但是容我提醒你,一月之内,凤赭寒必将还朝。到那时,腹背受敌的就将变成我们。也就意味着,你已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别人。但凡皇帝有那么一丝丝对凤赭寒‘护短’的心思,驰王都将‘在劫难逃’。”
武氏心头微微一抖。她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驰儿这孩子,为了他有朝一日能登上那象征最好权位的宝座。辛苦了这么久,如果最后落败于凤赭寒那么一个身份卑贱的野种身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甘心的!
她看向凤赭驰,嘴唇嗡动,似乎想询问他的意见。
“我同意夏国舅的提议。”
说话间,凤赭驰眼眸深处漾起一丝杀气沸腾的戾气,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冷酷阴森起来,看得武氏不觉就是心中一叹。
诚然,这么做很冒险。一旦失败,别说他们母子今时今日的地位保不住,只怕就连性命也 ......但是相比眼睁睁看着凤赭寒上位,看着他一步步凌驾于驰儿之上,看着他成为另一个‘凤琅邺’,看着驰儿还要苦苦挣扎十年把对方拉下储君之位,她愿意放手一搏。
眼见她眉心松动,夏荣贤满意地轻撩嘴角,“现在,我们就来具体计划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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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北漠尊皇看着来传话的宫女,略显冷沉的面容显露出微许不耐之色,“皇贵妃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朕去见了她不可?”
宫女凝香跪在地上,低着头做出谦恭状,实则是担心皇帝会从她闪烁的眸间看出端倪。
“回陛下,皇贵妃娘娘几天前突染恶疾,因不愿陛下忧心记挂,娘娘不让奴婢前来告知,只宣了御医。可御医皆说娘娘的情况不太好看,这两天,娘娘更是水米未尽,已然......已然形如枯槁!奴婢无意中听见,娘娘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不断呼唤着陛下,心知思念所致。遂,奴婢斗胆,乞求陛下移驾去看看娘娘。奴婢代娘娘求求陛下了!”
这凝香也是个唱作俱佳的‘主儿’。说到最后,语音已经含了几分怅然的哽咽,一次次的把头磕在地上,足见心诚。
北漠尊皇面上的冷沉之色略有缓和,沉吟了片刻,即用沙哑暗沉的嗓音吩咐着内侍官,“去临安殿!”
内侍官应诺后,立即冲着外面大声喊出,“摆驾临安殿!”
彼时,仅着内里的白色中衣,头发披散,武氏在寝殿内焦急地踱着步。也不知凝香那里到底办成了没有。
这会子,当是没有人比她的心境更为复杂。一方面,她自是希望凝香能请来皇上。那样一来,他们的计划也就能顺利地进行下去;可在私心里,她又希望皇上别来。因为来了,就是‘死路一条’。
人们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她入宫二十余年,陪伴圣驾,皇上也对她恩宠有加,如何能忍得下心对他‘痛下杀手’?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不忍陛下龙体有损,却更心疼自己的儿子。自打她生下驰儿这孩子,就没有一日不殷殷期待着他能成为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驰儿也一直在朝着那个方向不断的努力。可,就因为凤琅邺占据了‘长子’之位,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储君之位。她的驰儿,明明比那凤琅邺强上十倍百倍,却被迫只能屈居人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今,总算没有了凤琅邺这个‘拦路虎’,驰儿的封帝之路也看上去要顺遂多了。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一个凤赭寒‘横空出世’?
她也好,驰儿也罢,他们怎能容忍悲惨的历史再度重演?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所谓‘皇子’一步步攀登至高无上的权位,甚至凌驾于驰儿之上?
“娘娘~”
这时,一个宫女忽然满面惊慌地跑了进来。
武氏立刻收摄心神,冷冷瞥了眼惊慌失措的宫女,眉间微微挂了嗔色:“来就来,你慌什么?”
说完,不紧不慢地走回内间,躺在了床上,又故意让头发看上去凌乱些。
为了‘病’得更逼真,武氏先前已在脸上铺了层****,使得面容看上去更加的苍白憔悴。
一切准备就绪,皇帝的銮驾也到了临安殿。
“皇上驾到!”
听了殿外来自太监的一声唱和,武氏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怔怔地询问着侍立在旁的宫女,“皇上?是皇上来了吗?”
“回娘娘,是皇上来了!”
一听这话,武氏挣扎着便要起来。
刚好皇帝此时走进来,见她十分艰难地挪动身体,忙快走几步,虚抬手,制止了她。
“爱妃病着,就不必请安了。”
武氏多日不见皇帝,不知是委屈作祟,还是一股难掩的喜悦之情涌然而上,竟立即红了眼睛。
“皇上,臣妾不是做梦吧?您真的来了?”
皇帝眉峰微蹙,听了这话,眼睛里不觉溢出了一丝怜惜。最近,他以养身为由,已不入后宫多日。别人倒也罢了,可武氏陪伴他多年又深得他的恩宠,会如此思念他也在情理之中。
“是朕,朕来了!”
一句话,忽叫武氏的泪水决了堤。她费力挪动着如有千斤重的身体,猛然扑向了皇帝胸怀,委屈地嘤嘤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朕这不是来了吗?”皇帝轻拍她的背,聊作安抚。殊不知,武氏这哪里是在哭自己,分明是在哭他。
皇帝肯来,代表他心中有她。一个如此有情有义之人,自己却要对他痛下杀手,武氏心里怎可能不痛?
皇上,若有来生,希望你我能做一对寻常夫妻。不求大福大贵、权柄滔天,只要能平安度日,携手到老方可。
如有来世,臣妾做牛做马以还偿今生所欠罪孽!
就在二人尽享这片刻的温情之时,忽然有人破门而入。
武氏被吓得一惊,慌忙从皇帝怀里抽身而出。皇帝则循声看向冲进来的一伙人,个个手持刀剑,分明‘来者不善’!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武氏似乎演戏演上瘾了,佯装出受惊的样子,大声喝问道。
皇帝倒显得十分冷静,从微微眯起的眼缝间射出犀利冷锐似刀锋般的寒芒,语音浑厚,劲气十足。
“放肆!宫廷重地,焉是你们可以随便乱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