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一那里听到九皇子遭遇刺杀身受重伤的消息,玖玥决定前往宫中探望。虽然她并不想与这位‘深藏不露’的九殿下有任何牵扯,可他救过自己是事实。如今,他身受重伤,她总不能冷眼旁观 ......
刚出了府宅,却在不期然间与凤赭寒迎面撞上。原是他刚从沔城返回。获悉凤赭显遇袭受伤,想着可能与赌坊一事相关。再一联想那天赌坊出事玥儿也在无形中被迫成了‘证人’,只恐她也会遭到牵连,这才连向父皇回禀沔城粮草被烧一案,就火急火燎地赶来见她。
这一相见,两人都愣了愣。还是玖玥率先反应过来,迎着他走过去,轻声询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凤赭寒对她展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正要进宫!”
“猜到了!”凤赭寒唇角翘起的弧度不觉一深,这便是‘心有灵犀’吧?
既然同是进宫,凤赭寒便弃马改与她共乘马车,尽可能地把握住与她相聚的每一刻。
“九皇子伤得如何?”马车里,玖玥如是问道。
“我还没去看。不过听说伤得挺重。”
“是为着赌坊的事?”
凤赭寒点了下头,“许是父皇觉得他太清闲了,就把彻查赌坊的工作交给了他,不料却险引来杀身之祸。”
玖玥隐晦地闪了下目光,话题一转,又询问起了沔城粮草一事。
经凤赭寒连日来的调查,有了重要的线索。在查证时,他的人自粮草烧成的灰烬里发现了尚未完全烧燃的干草。
玖玥心神微微一震,“你是说......被烧的可能根本不是粮草?”
“有这个可能。”
目光中有一丝冷笑漫了上来,玖玥星眸幽沉,语声如冰:“看样子,是有人想借这批粮草大发横财!”
玖玥所说,正中凤赭寒心中臆测。有人提前用干草换了粮食,再以‘天火’之说打消众人疑虑,背地里则大量囤积粮草,赶在粮食紧缺的当下打算大发一笔横财!
“你可想到是谁?”玖玥侧目凝视他。
“左不过那么两个人......”凤赭寒的回答模棱两可,玖玥却是听懂了。皇世子与驰王,非此即彼。要说眼下谁需要这大笔的钱银以拱差使,自是非这两个人莫属。收买朝中大臣,打通军中关系,无不需要大笔钱银的支持。凤琅邺会在暗地里开设赌坊暗娼,赚取黑心银子,正是这样的道理。
快到皇宫的时候,凤赭寒当先下了马车,改骑马而行。虽然他并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但却不容许有人对玥儿‘指指点点’。在两人的关系明朗化前,总该有些‘忌惮’。
一入宫,凤赭寒就径直去了御书房。玖玥则独自前往九皇子所居的皇苑。
尚未成婚的九皇子,又身无王爵尊衔,故没有立府的资格,至今仍居在宫中。
听闻东越公主来看望自己,凤赭显一时高兴得忘了形,非要下床不可。结果因为动作过大,不慎牵动伤口,这会儿正疼得呲牙咧嘴,由着御医二度为他包扎伤口。
只就算这样,在见到玖玥的一刻,仍难掩欢悦之色地露齿一笑,“东越公主,你来了!”
老是‘东越公主’‘东越公主’的叫,还真是别扭。
“九殿下伤得如何?应无大碍吧?”
“你这么关心我,我真是太开心了!”
玖玥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下。明明她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敷衍地问一问罢了,怎就被他曲解成了‘关心’?
不过这位九殿下思维一向跳脱,喜欢这么理解便由着他吧。
重新为他包扎了伤口,一把年岁的御医就被他不客气地赶了出去。连同寝殿里的宫女太监在内,都被凤赭显赶出殿外。说什么难得有机会与心仪之人单独相处,不喜欢他们在此打扰。
坦然迎受着一干宫女太监‘异样’的目光扫视,玖玥凝然不动的表情没有一丝波乱,倒像是‘默认’了凤赭显的胡说一样。
开口解释?何必平白地浪费口舌?不过几个宫女太监罢了,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她何必要去在意他们的‘想法’?
待到殿内仅剩下他二人,玖玥眯起美丽清澈的眸子,顺势敛去挂在唇角的笑意,莫名的在神色间添了几分冷意。
“九殿下何苦来哉?即便要拉个人下水,也实在不必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这样,怎么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双亲?”
没想到她一开腔就直奔主题,凤赭显愣了愣,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嘻嘻,被你看出来了!”
一个是开门见山的质问,一个是直截了当的回答,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怎一个‘怪’字了得?
玖玥是看出来了不假。所谓的遇袭受伤,不过是这位九殿下使出的一计罢了。倘若只是死了一个韩家千金,那么皇帝充其量只是查封了赌坊了事,不会在这样的‘小事’浪费过多精力。可是如今伤了皇子,事情的本质则发生了巨大变化。九皇子奉命调查赌坊一案,有人非但从中拦阻,还不惜对堂堂的皇子下此狠手!无论在谁看来,都知道事情必有古怪。哪怕皇帝并不疼惜这个九儿子,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必将下令彻查此案。一旦深究,可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九殿下如此费心思量,应该不是与藏在背后之人有‘私仇’。莫非......九殿下的目的也是那把至尊无上的龙椅宝座?”
“你猜?”
凤赭显并不正面回答,嬉笑肆意的表情也很难从中看出‘端倪’。
玖玥不禁暗暗心惊。如果真像自己揣度臆测的那样,那这位九殿下......却是不简单呐。
因有十皇叔沐燿的前车之鉴,玖玥更加清楚,恰恰是这种将‘扮猪吃老虎’当成了日常伪装的人,才真正可怕。皇世子,驰王,纵然也都是不可小觑的对手。可他们毕竟在明,即便使出什么招数,见招拆招就好了,却是不足为据。只是这位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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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彼时,沐卿璃正倚坐软榻,身旁的矮桌上则放着一碗热茶。她端起正要喝的时候,忽然念夏疾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公主,大事不好了!”
沐卿璃的表情本就看上去十分焦虑,又兀自想事情想得出身。听她忽然这么一叫唤,惊得茶碗没拿稳,掉落在桌上,里面的热茶撒得满桌都是。
“糊涂东西,做什么慌成这样?”
主子气急败坏的训斥声当头砸下,念夏小脸一白,当即跪了下去,“公主息怒。是......是皇世子被带走了。奴婢也是一时着急 ......”
“你说什么?”沐卿璃柳眉一跳,如同被紧紧扼住了喉咙,一张脸瞬间铁青。
“奴婢看得真真的。有一队禁军来到东宫,带走了殿下。”
是带走,而非请走 ......
深知这二者之间的分别,如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沐卿璃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地仿佛随时可能晕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快?
沐卿璃本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可饶是凤琅邺再可恶,终归也是她的夫君。要说做到心如止水,哪有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皇宫,仁寿殿。
玖玥闻悉懿德太后身子不爽,特来探望。
大约是看到她疏散了心结,自打玖玥来后,懿德太后的精神就看着好了许多,这会儿还说要下床走动走动。
玖玥搀扶着她,踏出殿外。
春来虽已暖了许多,到底还有些凉气。玖玥遂吩咐宫女取来轻裘披在懿德太后的身上。
“丫头,你看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懿德太后仰面看着有些暗沉的天色,唇间溢出一声清浅的叹息,表情无端多了一丝凝重。
“是要变天了。可纵使风雨欲来,也终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太后娘娘尽管放宽心。”
懿德太后嘴唇轻动,带出一丝微浅得不易察觉的弧度,却是十分苦涩。她入宫多年,纵然天降富贵,纵然锦衣玉食,纵然前呼百喝......快要活到尽头的时候,才蓦然发现她竟一无所有。在这宫里,争斗从不曾间断。妃嫔之间,皇子之间,为了永不满足的欲望,总是在不断的争,不断的斗。但凡争斗,必有胜有败。可细细想来,皇位只有那么一个,到最后,也仅有那么一人能坐得上去。至于其他人......通常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故而这看似富丽堂皇的宫墙之内,所谓的天家富贵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其真实,却是用皑皑白骨垒成的地狱城堡。
“丫头,如果可以,如果可能,不要把自己禁束在这种肮脏凌乱的地方。这四方的天,四方的地,有多憋屈你可知道?”
说完,就迈着沉重又虚浮的脚步,走回了冰冷的寝殿。
玖玥站在原地,仰面看着北面的天空缓缓堆起了深色云层。越积越厚,黑沉沉地压了下来,不觉心里多了几分沉重。
储位将易,不知,又会是谁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