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统给本王滚出去!”
驰王府邸,甫一回到王府,凤赭驰就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惊得王府里的下人呈鸟兽散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一时不谨慎,遭了池鱼之殃。
驰王妃季氏出自大家名门,性情温婉恬然。闻悉夫君动了大气,忙不迭赶来劝抚,却被拒之门外。
彼时,凤赭驰的书房里,除了谋士身份的无心,再无第三个人。
“王爷如此勃然,是因为未能抓住寒王与儊懿公主联手谋逆的罪证?”
无心盈盈步上前,在凤赭驰坐着的桌前站定,为他斟满了一杯茶。
凤赭驰端起茶碗,未喝,却是狠狠地扔掷在地。还好无心躲得快,否则就算不被茶碗碎片伤到也会被溅出的热茶脏了裙角。
“既知本王心事,你还明知故问?”凤赭驰怒火狂炙,难免会殃及无辜。
无心浑不在意地轻扯唇角,露于轻纱之外的双眸有一层浅淡的笑意漫了上来,语调轻盈,泰然安若的神色较之凤赭驰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爷何故如此生气?王爷想借此机会打击寒王的心意,无心了解。可是击退了寒王之后呢?凤琅邺仍在皇世子之位,享着储君之衔。王爷着急铲除异己,殊不知,却在无形之中也帮助凤琅邺铲除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王爷可曾想过,一旦王爷亲率三万巡防士兵前往城外,与寒王大军对上。王爷是该进还是该退?大义灭亲固然可博得赞誉之声,可是到了尊皇那里,会不会觉得王爷‘心狠手辣’,为了一己荣光不惜嗜杀兄弟?”
眉头隐约皱了一下,凤赭驰竟无法反驳无心的话。
“王爷为了铲除叛军劳心劳力,到头来却未见得会得了圣意眷顾。反倒是凤琅邺,坐收渔翁之利,除掉了寒王这个对手不说,还在一定程度上将王爷推上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一旦王爷失了圣心,凤琅邺就将是最后的胜者,他自当大为快意。”
“如你之见,本王倒不应该对寒王下手了?难道要眼睁睁放任不成?”凤赭驰冷冷一哼,声音犹带了几分尚未消融的寒意。
“不是不该,无心只是劝说王爷不要做得太‘露骨’,以免招人口实。何况.....这件事,无心尚有其他见解,王爷可愿一听?.”
“你说说看!”
“昨日,就在王爷率人赶往城外之时,无心得到消息,出事的近两个时辰里,凤琅邺并不在东宫,甚至于凤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他的身影。王爷以为,他会去哪儿呢?”
“不是说,他被凤赭寒和儊懿公主劫持了吗?”
“呵,这样的鬼话,王爷也信?凤琅邺是谁?堂堂北漠储君,无论去到那里,都是侍卫成群,背地里的密卫更是不计其数。既然他被‘抓走’了,总该有一些打斗过的痕迹。为何,凤城却如此安然?”
经她一提,凤赭驰才有如醍醐灌顶。是啊,他怎么忽略了这一重?即便凤赭寒与儊懿谋反的事为真,他们想抓住凤琅邺做‘人质’,又谈何容易?何况,他知道无心一直暗中在东宫附近设下眼线。凤琅邺‘出事’,他该第一时间得到线报才对,何以昨日到今日,却是‘风平浪静’?
难道——
“是凤琅邺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凤赭驰声调微微扬高,乍然想通里面的关窍,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在无心看来,八九不离十。”
凤赭驰仍有一点想不通,“那为何到后来,他却撤手粉饰太平?”
“许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起兵造反不比其他,须得极为谨慎又在确保万无一失的前提下方可进行。否则,凤琅邺失去的绝不仅仅一个储君之位那么简单。”
凤赭驰坐在椅子上,右手紧紧攥住扶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那梨花贵椅生生捏碎。
“凤琅邺近来动作频频,看样子,是想孤注一掷了。”
“对手动作频频,我们也不能闲着。王爷恕罪,无心自作主张,为王爷请了一位客人来,王爷可愿见见?”
“客人?”
在凤赭驰不解的目光下,无心走出门外,亲自迎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似乎有意掩藏身份,用大氅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脸藏于氅帽之中,竟分毫无法窥见。
“这里仅我们三人,国公爷可露出真容了。”
无心声落,站在凤赭驰面前之人缓缓摘去了氅帽,赫然正是庆国公,国舅夏荣贤!
凤赭驰的瞳仁微微一下晃动,一时竟错愕地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旁人便罢,偏偏是夏荣贤!谁人不知夏荣贤与夏皇后都是站在凤琅邺一边的。而自己与凤琅邺又是‘死敌’。此番夏荣贤悄悄来与自己会面,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贵客临门,怎能无酒?我这便让他们奉上酒菜,王爷与国公爷不妨把酒言欢,边喝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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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玥不曾对宫珏言明凤赭寒的真实身份,可是宫珏隐隐却已经猜到了。眼见着玖玥同凤赭寒越走越近,他只佯作不知。每每凤赭寒来了宅子,他也都避之不见。并非不想,而是不敢见。
如今在儿子眼里,他已形如陌路,充其量算是个曾在军中给予他一定帮助的‘前辈’。他不想父子见了,徒增烦扰,索性躲着。
凤赭寒来玖玥居所来得越发勤。在知晓自己就是曾经的宫肄宸,是她的丈夫,是寒儿的爹......他就再也无法阻止殷勤跑来的脚步。管他外面怎么风言风语,他就是要****同她腻在一起,就是要亲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听他叫爹,看他学会走路,再亲自教他功夫 ......
这会儿,凤赭寒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头玩,每每用双手将孩子举过头顶,逗得小家伙咯咯大笑。却是菊清,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生怕他一个不慎,会摔着小主子。
玖玥坐在廊下,目光温柔地看着,唇边盛开一抹笑容,竟比那园子里的花还要美丽妖娆。
然这平静美好的景象,却被匆匆而来的夜离所打破。
“刚得到消息,雅蝶郡主出事了!”
闻言,玖玥面容一凛,唇边温软的笑意立即消失无形,“你说雅蝶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被‘雅蝶出事’的消息微微震慑,凤赭寒把孩子交给菊清,也大步走了过来。
“说是有囚犯逃出狱牢,却被雅蝶美色所迷,竟冲进她所在的牢房,将她给......玷污了!”
玖玥的心房狠狠一颤。遭受玷污,这对女子而言是何其惨烈的事?天牢管卫森严,竟有囚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逃还做下此等肮脏龌龊之事......此事一定内有隐情。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关键是......
“雅蝶怎么样了?”
夜离轻叹一声,面色透出微许凝重:“已经死在了狱中,听说是......自缢而死!”
轰隆一声,犹若一记惊雷自头顶劈过,玖玥瞬间只觉眼前发黑,心口犹如堵住了一块巨石,沉闷地透不过气来。
为何偏偏是雅蝶???
她抬头,与凤赭寒相视一眼,发白的小脸令他很是心疼。稍一忖度,他即沉声说道:“你先在家中等消息,我去公主府看看。”
玖玥哪肯坐在这里傻等?当即站了起来,说道:“我随你一同去!”
凤赭寒想了想,“也好。有你出面,也能代我好好劝慰姑母。”毕竟女人之间,有些话题聊起来总是更方便些。
骑马前往公主府,一路上,玖玥始终眉头紧锁。凤赭寒一样面色不佳。没有人比他二人更清楚,为了家人平安,儊懿公主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只怕,就在雅蝶出事的前一刻,儊懿还在勾勒着一家三口远离是非之地,逍遥山水之间的蓝图。却不料想......结局会是这般惨然!
儊懿公主该如何承受这一切?哪怕是玖玥,与雅蝶姑且算是泛泛之交,骤然闻此噩耗,也心如刀割,更遑论儊懿和尹江这两个为人父母者。他们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
前面就是公主府了!甚至隔了有段距离,玖玥都依稀仿佛能听见公主府里传出的哀恸哭声。
凤赭寒率先跳下马,又扶了玖玥下马。二人并肩相携着走入公主府。
府里的管家勉强打起精神,迎了他二人进到主院。
不同于外面,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痛哭不止。此时的主院,却安静地近乎‘诡异’。尹江独自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梨树下,脸色铁青,神情激愤,对玖玥二人的到来视若无睹,一颗心都沉浸在丧女之痛的巨大漩涡,无法自拔。
二人前后脚进入厅阁,一眼瞧见儊懿负手立于窗前。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儊懿缓缓转身。
当目光中不经意映入她透着阴森诡异的面容,玖玥的心猛然一跳,未及开口,儊懿已抢先一步说道:“如果你二人是来为我践行的,怕是要白走这一遭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