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妙音舫
这里多是女子红颜,却又与大多的烟花场所不尽相同。来到这里的客人通常只为听曲赏舞,没什么龌龊心思。这里的女子也都洁身自好,从不用出卖灵肉的方式去招揽客人。
大约正因为如此,京城里一些名门贵家的公子总爱流连于此。听听曲,看看舞,倒别有一番风流滋味。
此时,位于妙音舫二楼的一个雅间里,玖玥独身一人,寥寥无落地坐于软毯之上。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几碟精致菜肴,和一壶酒。只她碰也未碰,眼神不时流连于门扉,带有几分殷切之意,显然是在等什么人前来 ......
大约盏茶的功夫过去,随着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良久不动的门扉终于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与此同时,一道风采卓然的身影进入眼帘之中,正是她约请之人——寒王,凤赭寒!
见到是她,来人显然有些出乎意料,精致如剔羽般的眉峰浅浅微蹙,弧度优美的唇则紧绷成一条直线,目光沉冷,却是不言。
见他此般神情,玖玥弯唇浅笑,笑容却荡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凉。
“王爷好似很惊讶。”
凤赭寒负手而立,相隔着一段距离,并不急于走近。
“未知咏阳公主约本王来此,是何目的?”
那双曾经被温柔包缚住的琥珀色迷人深眸,如今却仅有冷漠戒备萦绕其中。说不心伤是不可能的。玖玥暗暗压下心中的一丝哀凉,轻扬起粉唇,悠悠一笑。
“王爷初入北漠政权中心,想来很多事都心有余力不足。若是我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
“公主乃皇世子妃胞妹,何以放着皇世子不助偏来襄助本王?”
男人语气不重,但却字字含了怀疑。本是理所应当之事,玖玥却莫名感到一阵心寒。
对他,此刻的她不过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这般突然跑来,说要助他一臂之力,他怎能不心存疑虑?
这么想着,玖玥的心便好受了些。望着男子清俊而卓绝的面庞,强自按捺心间的思绪百转,唇角缓缓展开一缕清浅淡雅的微笑。
“我与沐卿璃素来不和,为何助她?”
“即便不是她,又为何是我?”
“为何就不能是你?”
玖玥的一声反问,竟让凤赭寒瞬时词穷。
知他必然执意要一个‘答案’,玖玥稍作忖思,语笑嫣然地说道:“我深谙权谋之术,在助我父皇登临帝位后,这样的才能便再无用处。也是闲得发慌,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样的理由,王爷可还满意?”
凤赭寒自是不会信她所说。有人是因为闲得慌就甘愿淌进这深不见底的权谋漩涡中来吗?事实上,早在寒王府初次相见,他就已经从这位公主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同。她看他的目光里,没有初见本应有的陌生,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错杂。
他们从前见过?为何他毫无印象?
走上近前,凤赭寒在与玖玥相对的地方盘腿而坐。端起玖玥为他斟满的茶盏,不急着喝,却只拢在掌间把玩。
“公主说要帮我,就用那区区千人的亲卫队?”语气里不乏轻蔑讥讽之意。
“王爷的目光,素来这般短浅吗?”玖玥反唇相讥,唇边一缕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凤赭寒凝然不动的表情添了几许寒意,被一个女子这么直接的斥责,他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无视他透射过来的幽冷目光,玖玥唇边始终噙着一丝浅笑,只就自顾自地言道:“若王爷以为我仅有那一千人的卫队,就实在大错特错了。有的时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未必是靠‘武力’得来。王爷睿智精明,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凤赭寒恍然顿悟。的确,有的时候,一个才冠绝伦的谋士,远要比成千上万的士兵来得重要得多。
不过,他仍是心存疑虑: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公主,会有什么高段的谋略可言?莫不是诓他来着?
“王爷不信我有这个能耐吗?”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玖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眼波轻转,笑意晕染下使得原就美丽的面庞更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
男子的默然不语,已经给了她答案。他果然是在怀疑她的能力。
玖玥不恼也不怒,在快要见底的杯盏中蓄满了飘香四溢的茶汤,淡雅微凉的嗓音轻徐响起。
“眼下看王爷风光无限,甫一回到政权中心,就被贵国尊皇破例晋升亲王,地位已然直逼皇世子和如日中天的驰王。可也中因如此,在皇世子和驰王心里,已然将你视作共同的敌人。他们会不约而同想到先‘解决’掉你,然后再一对一的厮杀。那么,请问王爷,是否已经想好如何应对这两方有志一同的夹击?”
凤赭寒不置一词。然而,从他那剔羽般精致的眉宇微微上挑的弧度,玖玥显然一语中的,说中了他的心事。眼前,这正是他必须要解决的一道难题。
太子和驰王势力均衡,而自己初来乍到,则势单力薄。若这两个人一同向自己发难,他必然无力招架 ......
“其实王爷大可不必着急。他们有张良计,难道我们就没有过墙梯吗?想要一举破掉他们两方阵势,固然难于登天,但逐个击破却未见得就全无可能。”
“愿闻其详!”
“王爷不妨先主动向他们其中一方示好 ......”
凤赭寒稍一沉吟即想清楚了其中关窍,“你是想故弄玄虚?”
玖玥哂然一笑“有何不可?”所谓故弄玄虚,顾名思义,并非真要他去投靠皇世子亦或驰王中的一个,只不过是‘做戏’给另一个人看的。让那另一个人以为他有心与这边的人结成盟党,另一个人必然又急又怒。而人在激怒之下,往往好冲动行事。一冲动起来,错处也就跟着来了。只消其中一人犯错,另一人就会不遗余力地相压。这面的人不甘落于人后,必当全力反击。如此,两虎相争,凤赭寒只需坐在家中看戏就行了。
凤赭寒原本岿然不动的表情有了一丝轻微的波澜,落向眼前绝美姿容的女子的目光也少了初时的鄙意。
知他对自己尚不能全然放松心神,但至少,他已经有一点相信她了。这就表示,她今日并非全无收获。
想到自己朝他接近了一步,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步,玖玥也十分满足。抿了口茶,又再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驰王军中势强,皇世子则胜在朝臣心之所向。一文一武,势力相当。我们不妨先从他们一人身上下手,制造一点小麻烦,再把火引至另一人身上 ......”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凤赭寒挑了挑入鬓的双眉,被勾起了一丝兴致。
接下来的时间,玖玥将自己的计划详说与他。越听,凤赭寒对眼前这个来自不同国度的公主越又了一层全新的认知。起初,或许是被她柔弱的外表所骗,总觉得她是养在温室里的娇美花朵,只适合眼观,却并无多少内在的美任人发觉。
然,与她相处的这一个时辰下来,如此认知已然发生了如南辕北辙一般的变化。这个东越来的小公主,绝不简单!
“你想要什么?又或者,你的目的是什么?”
被那双熟悉的眼眸灼灼盯望,玖玥一度觉得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避开他的目光,强自按捺了片刻,再抬眸时,表情恢复了如常的淡雅恬淡。于唇角牵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半真半假地说道:“如果我说,我想要的是你呢?”
“我?”凤赭寒冷笑着反问,显然觉得她这样的说法荒唐又不羁。
“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次远来北漠,你是我唯一的目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方冷然,一方炙热。
这几日,玖玥常常会想。或许是她从前的精力泰半放在了父亲和哥哥身上,忽略了他,才会有了今日这般的悲情。她的偏颇,她的冷落,如今终于也变成了一种罪有应得的‘惩罚’,落在了她的身上。若是她当初对他多一点关怀挚爱,会不会情形就不同了?
不过,没关系!
这一次,换我来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一一为你达成。只求你,不要将我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