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回来了,脸上却挂了彩。
见他受伤,最担心的莫过左尔岚。本坐在床畔陪着玖玥闲聊的她,一见他带伤归来,立即忧切地上前询问:“怎么受伤了?出去时还好好的?”
说着,大约情不自禁,她竟伸手想去碰触夜离受伤的脸,却被他微微闪身,避了过去。
夜离抬步走向内间,却并不过分接近,只在屏风处停住脚步。
而左尔岚,眼见他对自己的关切不动如山,却全副心思都在玖玥身上,难免伤神。
“你在外奔波,想是还没用膳。我这便去给你准备膳食。”寻了个‘由头’,左尔岚低着头,快步离去,大有几分‘尴尬逃离’的意思。
“你的身体......如何了?”
隔着一段距离,夜离轻声询问着靠坐床榻的玖玥,却将疼怜之意巧妙掩于听上去平淡无波的语气中。
玖玥淡淡一哂,“好多了,本也是他们大惊小怪。”
她说得轻描淡写,夜离又岂会不知当时有多危险。寒王府外,她吐血险些昏迷,回来后就被刘炳那脾气怪异之人给痛骂了一顿。若是无碍,刘炳又怎会那般气急败坏?
“对了。我带个人来,对你了解北漠形势必能有所助益。你可要见见?”
玖玥点了点头。她正愁对这里的一切都不十分了解,夜离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
不消片刻,夜离引了一人入内。那人披风帷帽遮掩得密不透风,想是在东宫行走身份上多有不便,才有此一举。
在夜离的示意下,他停在屏风外,隔着一道屏风向玖玥深躬行礼。
“童豫是宫中内监,对皇城诸事了解颇详。”
内监?难怪进这东宫会遮遮掩掩的了。
玖玥心中大略有数,并不过问何以夜离会与一个北漠宫廷里的内监有所过从,只就简单询问起了童豫:“如今北漠皇室,哪几位皇子当道,公公可否告知?”
童豫闻言,立即露出几分惶恐之色,“奴才卑微之躯,怎堪公主如此尊称?还是叫奴才的名字吧。”
玖玥不置可否。
童豫自知此地不宜久留,遂娓娓道述而来:“除了皇世子占有储君之位外,有品阶有地位的亲王尚有四位。其中一位就是近来得势的寒王。对他,奴才不是很了解,只因这位王爷三个多月前才开始在京中行走。皇上称寒王此前由于身体原因,一直在别处休养生息,最近想是身体状况有了好转,这才回到皇都。除却寒王,其他三位已封亲王尊爵的分别为二皇子凤赭驰、四皇子凤赭麟以及五皇子凤赭穹。其中,尤以二皇子凤赭驰,也就是驰王最得圣心。五皇子穹王常在边塞军中,不常在京中走动。四皇子空有亲王之名,但因其生母仅为后宫中一三品贵人,到底拖了他的后腿。唯一可与皇世子比肩一二的唯有驰王。驰王之母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中宫皇后。且这位皇贵妃手腕高段,协理后宫多年,又深得尊皇宠爱,位分虽在皇后之上,某些层面上,其地位早已凌驾于皇后之上。正因为如此,近年来驰王称储的呼声越来越高,皇世子之位已然岌岌可危 ......”
“还需提到寒王。虽然这位六皇子初回京都,全无人脉。然,在于社稷无任何勋劳的当下就已被封亲王,以往从不曾有此事例。不仅如此,皇上还把禁军统领一职交予他,说是‘历练’。禁军统领之职何等重要,皇上将此职交予寒王,意为他对寒王极其信任。如此荣宠,饶是在朝中风光无两的驰王也不曾沾染。”
从童豫的一番述说之中,玖玥捕寻到了十分怪异的一点。
“何以皇世子名为琅邺,其他皇子却均以‘赭’字为名?”
童豫暗暗钦佩。这位公主,真够犀利的!
“那是因为,皇世子的舅父琅淳曾是传奇般的一代武将。似乎,尊皇在还是储君的时候,与琅淳的关系十分亲厚,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后来,琅淳在一次与敌军交战时,不慎中箭身故。尊皇念其忠孝仁义,就在长子的姓名里加入‘琅’字。”
“说过皇子诸侯,再说一说后宫吧?听闻,后宫新晋一位宸妃,很得贵国尊皇宠爱。”
玖玥眼波轻闪,夜离的话总好像在‘提醒’她什么。宸妃......宸......
“夜公子恕罪,对这位宸妃娘娘,奴才知之甚少。只知是定远侯府送来宫中,而尊皇一见女子倾城之色,许是喜欢得紧,即刻封起为‘宸妃’。此举还曾引来皇后与皇贵妃的双双不满。如此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竟一举封妃,尊皇有此决定,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好了。该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这个,就当报偿吧。”
夜离递过去一袋银子,瞧分量,足得很。
童豫忙要推辞,却被夜离强硬地将银袋塞与他手中。不得已,只好呈下,道了声谢,重新戴了帽子,遮掩得严严实实,便迈步走了出去。
“关于这个宸妃,你应当有话要说吧?”
听了她的浅声询问,夜离自嘲地牵起嘴角。她对万事洞若观火,在她面前想做到‘隐瞒’确是不易。
不过,他其实也没打算瞒她。早晚,她都会知道。与其让别人来说,给她带去更多的错愕与惊惶,还是由自己说,也好让她先做一做心里准备。
“是落水心!”
言罢,他小心窥探着玖玥的面部表情。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她脸上无波无痕,竟是连分毫的错愕之色也不曾显露。
“你......不惊讶吗?”
连他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都禁不住怔了怔。想不到她却是这般的自若淡然。
玖玥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动,含笑扬起的一线弧度包裹着冷寒如冰的薄凉。
“有什么好惊讶的?宫肄宸都成了亲王,可见是奔着大位去的。为了使他如愿以偿,落水心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就当下看来,这位寒王万事俱备、只欠一缕东风。深谙此理的落水心,甘当这缕东风,助他心愿得偿。这本就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夜离常在江湖行走,到底对权谋之术稍有生疏。听了玖玥这么说才恍然。像皇世子凤琅邺,宫中有位皇后娘娘做强有力的支撑。纵然皇后非他亲母,但两人早已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同心同德。有皇后在宫墙之内翻云覆雨,凤琅邺如虎添翼。就是二皇子凤赭驰,生母为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对他的帮助自然也不会小。相形之下,初到京都的寒王,势力本就单薄,若再没个人替他谋划着宫中局面,想成事只怕更难。
“夜离,我可以相信你吗?”
被玖玥这一声询问打断思虑,夜离抬头去看,恰好撞上玖玥波光潋滟的清幽美眸。只细看之下,在那眉目之间却藏了几分幽冷。
夜离目光隐晦地一闪,话音却是坚决:“我知道,以目前的情势,想让你全无保留地相信我,很难。毕竟我曾经的身份摆在那儿。我也不会说些空话,叫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且看我如何表现吧。时间总能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做了珍珠圆子,你们要不要吃些?”
左尔岚恰恰选在此时出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夜离止住话音,不再多言。
玖玥看着走来的左尔岚,不禁笑着揶揄一句:“你做的?”
被她一语戳穿,左尔岚讪讪地红了脸,:“好了,是他们做的,行了吧?”
沐卿璃吃不惯北漠的膳食,在这里时,特地从东越带来了几位高厨,现下却是方便了玖玥。
玖玥不再逗她,下床走到桌前,一面吃着珍珠圆子,一边与左尔岚笑笑说说。至于适才夜离说到一半即被截断的话,仿佛已被她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干净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