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玥平安诞下一位小世子,侯府上下本该欢欣雀跃的。现实却是 .....
知道那口棺木里已然血肉模糊的尸体很可能就是侯爷,哪里有人还能高兴得起来?
暖阁之中,玖玥靠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乳母抱着孩子候在一旁,她却看也不看一眼,仿佛她眼里根本看不见那个孩子似的。
左尔岚搬了矮凳坐在一旁,见状,便是暗暗地咽下叹息。
“玥儿,这孩子......叫什么?你可给孩子取名字了?”她试着开始一个话题,表情却讪讪的,很有几分不自然。
玖玥一言不发,仍只是安静地喝汤。
这时,大约是饿了,孩子放声哭了起来。
玖玥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仿佛刀子一般。乳母吓得呆住,还是顾嬷嬷叫她先抱了孩子去西暖阁。她能体谅公主此时的心情,大约也没多余的心思顾孩子了。
“玥儿,你别着急,夜离已经去查了。他不相信宫肄宸会出事。何况,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怨,居然 ......”自知说得多了,她赶紧刹住话音。这时候,只怕抚慰的话也无济于事,总得玥儿听得进去才行啊。
直到一碗汤见了底,菊清忙收去空碗,玖玥则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
看到她挪动身体,作势要下床,左尔岚忙出声阻止:“你刚生完孩子,身体正虚,怎么能下床呢?”
玖玥却对她的劝说浑然未听一般,执拗地穿上鞋,径自朝门的方向走去。
“公主,您是需要什么吗?尽管吩咐奴婢就是,您 ......”菊清急得快哭了。公主不正常,很不正常。几乎拼了命生下的孩儿,她看也不看一眼。别人说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一句。整个人呆呆傻傻,表情亦是空洞木然 ......
此时的玖玥,仿佛将自己关在了一个小屋子里,对外界的人事浑然无觉。任凭菊清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听也不听,脚下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门前,伸手将门推开 ......
“公主,您刚生了孩子,哪能守得住冷风啊?菊清,快把门关上!”
听了顾嬷嬷心急如焚的吩咐,菊清伸手作势把门关上。熟料,玖玥比她动作更快,竟一步跨出了门外。
“公、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呀。求您别糟蹋自己的身子,奴婢求您了!”
菊清急得眼圈微红,偏偏,倔强的玖玥就是劝说不听。
左尔岚、顾嬷嬷俱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玖玥身边,顾嬷嬷温声劝说,左尔岚索性拽了她要进屋子。说也奇怪,玖玥刚刚临盆,该是力气用尽了才对。可,左尔岚愣是没拽动她。
双脚有如钉在了地上,无视一旁急得跳脚的三人,玖玥略略仰起苍白的脸,喃喃地说了句:“下雪了!”
这时,菊清忽然绕至她身前,扑通跪在了地上,泣声哀求:“公主,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竟当真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她一直磕一直磕,大有玖玥不进去她宁可将额头磕破也在所不惜的劲头。
大约是见着了她如是举动,原本在院子里洒扫的几个丫鬟也纷纷小跑而来,追随菊清,磕起了头。
消息传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暖阁外已经聚集了不下二十个奴仆。他们比赛似的,一次又一次将头重重磕在地上,静寂的院子里,只听此起彼伏头部磕撞在地的声音,夹杂人们或轻或重的喘息声。那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这是做什么?”玖玥喃喃问着,声音虚渺浅轻,几若不闻。
闻声,菊清当下停了动作,抬头,目光凄楚地看着她,额头已有了明显的淤血肿红。
“奴婢等恳请公主保重自身。您现在是整个侯府的主心骨。若您有个好歹,让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如何是好?”
跟随在玖玥身边多年,菊清自然对自家公主的性情掌握了十之八九。这时候,叫公主保重自身的劝说她肯定是不听的。可公主身为侯府的女主子,却不能不对这侯府上下几十口子人负责。而公主素来宽待下人,一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头磕迫在这儿却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菊清的思量是对的。
玖玥一言未发,却是转身进了阁中。
见此,左尔岚、顾嬷嬷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左尔岚陪着玖玥入内,顾嬷嬷则吩咐下人赶紧去了叫了尚未离府的太医过来给公主瞧瞧。这么冷的天,公主又是刚刚临盆,站了这么久,只怕要落下病根的。
进虽说是进来了,玖玥却仍是一副灵魂出窍一般的木然之色。任凭左尔岚提起一个又一个话题,她都不曾应腔,就像是......关闭了自己。
看了玖玥这副样子,左尔岚的心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神情凄楚哀凉。她捧了玖玥的手,哽咽着:“玥儿,想哭就哭出来吧。”
闻言,玖玥终是有了反应,却是用一种近乎错愕怔然的目光看着她,喃喃问着:“哭?我为什么哭?”
左尔岚有些不忍地移开目光。玖玥却是非要个答案不可:“你没说呢,我为什么应该哭?我有什么可哭的?”
“那是因为宫肄宸......”
“宫肄宸怎么了?”玖玥霍然截断她的话,语气平静无波,却潜藏着极大的愤怒,“你且说说,他是如何了就该引得我为她痛哭不止?”
左尔岚一时语塞。正如夜离所说,尸棺里的人已然面目全非,谁都不能就此确认那个已经身故之人,就是宫肄宸。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难道有谁会弄来一具假尸佯作他不成?
嘴上不说,但左尔岚的表情却已经说了:夜离也好,玥儿也罢,在她看来,他们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宫肄宸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相信?
看着玖玥的情绪似稳定了下来,左尔岚见天色已经不早,叮嘱了菊清几句,就离开了。
翌日,用罢早膳,左尔岚本打算再去侯府看看的。不想,她还未等动作,倒是侯府的人先找上了门来。
“什么叫玥儿有没有来找我?你的意思是......玥儿不见了???”她既惊且怒。侯府上下那么些人,怎会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明知玥儿当下情绪不稳,就该派人日夜看顾才对。怎会连人不见了都懵懂未知?
来寻人的只是个小厮,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只是一大早就被告知,说公主不见了。顾嬷嬷遣了她来姑娘这儿找,想着公主说不定是来找姑娘了。他这不赶紧着就来了。不过当下看来,左姑娘似乎也才知晓此事,应该并不知公主的下落。
左尔岚心急如焚,跟着小厮就去了侯府。见到菊清后想一问究竟,可菊清哭得凄惨,哽咽着半晌说不出话。她只得又找到顾嬷嬷,一问方知:原来,顾嬷嬷也担心情绪不稳定公主会出事,旁的下人信不着,昨儿夜里索性她和菊清两个人轮流看顾公主。她是头半夜,还好。轮到菊清的后半夜,没想到菊清一时困极不小心睡着了。公主恰恰是趁着菊清熟睡之际,悄悄离开的。
听罢,左尔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菊清哭得凄惨又不好责难。可是,不怪那丫头又能怪谁?明知玥儿是那样一种状态,她即便困极也该想办法让自己清醒,怎就睡着了?
“姑娘别急,我已尽数遣出侯府下人出去寻踪了。公主身子虚弱,想是走不太远,当是很快就能有消息的。”
顾嬷嬷嘴上虽如此说,其实心里也不大有底。虽说如今,太子登基为帝,权谋之争也告一段落,公主应该没什么险情了才对。可事无绝对。寻常倒也罢了,公主昨日方才临盆,身体状况原就经不起任何折腾。万一在外面出了点什么‘岔子’,她们这些个下人万死也难辞其咎!
左尔岚不想再继续耽搁下去,连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即快步向外走去。
她在想,夜离势大,说不定有办法能尽快寻到玥儿。这么等着不是办法,连她也一起出去寻人,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