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不便行动,初一遂选择入夜后潜入刑部大牢,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如实禀告于玖玥和宫肄宸两夫妻。
“宫里传出消息,据说,已经查明了皇帝的死因。”
玖玥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色。
“是中毒!而且现场抓获了下毒的凶手。是关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因宫女将毒抹在手上,又在端茶奉于皇帝之时,将毒悄然渗进了茶水里。许是宫女来不及解去自己身上的毒,被人发现时已经抽搐倒地。没等太医来,人就去了。”
关雎宫?
玖玥捕捉到重要信息,眼中却同时掠过震愕与费解这两种情绪。是沈清投的毒?不可能!按照她先前预测,沈清随行去往行宫,应该早知皇祖父死在了行宫的事实。而这整件事明显是有人在故意设计。毒杀皇帝是何等大事,又怎会事先没有周详的筹谋计划,反倒被人轻易抓住了那名下毒的宫女?
如果是有人存心构陷沈清,实在犯不上设下如此大的一个‘局’。难道是 ......
玖玥的眼神迷蒙了下,之后暗自沉定,复转清明。嘴角微翘,带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整件事看似蹊跷,实则最是清晰不过。当初,沈清是凭着她和宫肄宸才进的宫。这种事一查便知。再加上‘沈清’适时的几句‘证词’,她和宫肄宸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沈清一口咬定是受了她的指使,毒杀皇帝,又是在如此特殊将要政权交替的当下,就更可叫人信服。为了自己父亲能够上位,她做出这样的事有理可循,也实在无可厚非,不是吗?
呵,沐燿这一招真是高啊!既套牢了她,又可逼得父亲无退路之下只能走极端,行逼宫这一条路。成事固然是好,倘若失败就会成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政局纷乱之时,他沐燿再适时地‘挺身而出’,以解救天下黎民的英勇形象理所当然地坐上皇位 ......
玖玥暗暗捏紧了手指,周身戾气隐现。
却在这时,初一刻意压低的声音再度响起,“据悉,沈妃已经伏法认罪。但她说,下毒谋害皇上乃她一人所为。她是为了报昔日皇上斩杀其满门的仇。”
玖玥始料不及地一怔,犹不相信似的凝目问道:“你说沈清将罪责尽揽己身?”
初一点点头。
玖玥再一次陷入了恍惚的费解之中。沈清认罪,却说毒杀皇帝乃她一人所为?为什么?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沐燿设计这一出并非针对自己。
不,她的猜想应该不会有错。沐燿让沈清出面认了嗜帝的滔天大罪,就是为了‘引出’背后的她,这一点毋庸置疑。问题应该是出在沈清身上。莫非,她没有按照沐燿的计划去做?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沈清应该是不想又或是不忍拉你下水吧?”
宫肄宸的话,并不能引起玖玥的共鸣。沈清从来就不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又何必为了无关紧要的她去背叛旧主?
可是,她却又无法反驳他所说。除了不想和不忍,沈清又有什么别的缘故会这么做?
如此的话,沈清却是再无活路。
若是按照沐燿说的去做,兴许他会留她一条命苟活。然,沈清最终选择了叛逆,沐燿断然不会留她。
又是一个人将要死去了吗?
玖玥安静地走向软榻,安静地坐在边沿,安静地思索。
宫肄宸也不去打搅她,只在旁边默默陪伴。
大约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半晌维持一个姿势坐着不动的玖玥终于有了动作。缓缓地抬起头,她看着站在眼前风采卓然的男人,静若明渊的一双美眸里闪过坚定而固执的神采。
“帮我!”
她只说了两个字,尽管笼统简略得近乎潦草,宫肄宸却了然于胸。她是要他帮她助沐雗成事!
此时的宫肄宸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闷!帮助老丈人成事,他固然责无旁贷,可是她呢?要他不管了吗?这刑部大牢的水深的很!她真以为这两****为了陪她消磨时间才待在这里的吗?若是没有他在这里,只怕她早已经......在她心里,永远把父亲兄长放在第一位。那她自己呢?就不管不顾了吗?别忘了,此时她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儿 ......
不经意间,对上她一双仿若清泉般的美瞳,宫肄宸忽然泄了气。似乎对她,他永远也做不来‘狠心’二字,更别提拒绝。
“我走了,你怎么办?”
听了他有些闷闷的询问,玖玥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估计那些人已然顾不上我来。说不准待在这里比在外边更安全呢!”
这话,倒并非胡说。一旦沐雗父子起事,帝都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届时,各方势力奔走应对,可不就顾不得她了吗?
知晓他的顾虑,玖玥双臂轻柔地穿绕过他腰身,更形软糯的声音隐约带了几分俏皮撒娇的意味。
“你该知道,帮助父亲就是在帮我。所以,帮我,好不好?”
知道,他如何不知?只有沐雗真正地坐稳了皇位,才会再没有人敢打玥儿的主意。否则,身为沐雗心尖上的人,那些个有野心的人总是轻易便将她当成了‘靶子’。任他们怎么防也是防不胜防,敌人的针对只会接踵而至。这时候,的确是只有扶持沐雗上位,才可真正把玥儿自这种危险的境况中解救出来。
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终是做出了妥协。
“好。既是你所愿,我去便是!”
离开大牢的宫肄宸,不料,却在大牢外与夜离‘不期而遇’。夜离会在这里等他,倒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
“他派你来阻止我。”平淡没有起伏的语气,恰恰意味着他的笃定。
夜离没有回话,只用一种近乎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曾经,亲如手足般的师兄弟之间的相处一点一滴地从记忆里走花灯一样地一一闪过。那时候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们会站在对立的两方阵营,即将挥剑相向。
真的避无可避了吗?
他不说话,宫肄宸也不急着开口。曾经一样在师傅和玥儿之间踟蹰不定的他,能够真切地体会到此时夜离矛盾的心境。一面是恩情大于天的师傅,一面是亲如兄弟的师兄,要他在这二人之间做出抉择,他的痛苦可以想见。
半晌之后,夜离忽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略略涩然的笑,神情却莫名带了分释然,“你走吧!”
眉心不经意的一跳,宫肄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放他走的下场,夜离可知?
此时的宫肄宸恍然想起曾经一次酒醉之后,夜离向他吐露身世时,曾经说过:他爹娘是在一次战乱时被双双杀死的。当时,躲在角落里的他亲眼目睹了爹娘被杀死的惨状,从此夜夜梦魇缠绕。
这样的夜离,该是最恨‘战争’的吧?偏偏,师傅为了一己私欲策动了这场兄弟之间的纷争。可想而知,又会有多少无辜的兵士百姓要遭屠害......其实在夜离心里,是不希望这场战争发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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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京城里,有的百姓先一步嗅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已悄然迁离。
沐雗沐崎焱这对父子做事从来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不过两日的工夫,就已集结了超过十万兵士。
以沐雗这些年在朝中的影响,其实能够集结到的兵将远要超过这个数字。只,事发突然,那些身在偏远之地的亲信部将即便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传信,日夜兼程怕也赶不过来。所以,短时间内,沐雗父子能够集结到的兵士也就这么多了。与八皇子沐蚩率领的二十万部众相较,确是杯水车薪。一旦两军对垒,怕是胜算也不大。
深谙此理的沐雗,飞快在心里计较一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这场关乎权位亲情的兄弟之争已避无可避。可是硬碰硬,两军人数相差如此悬殊,怕是只会有更多无辜的将士疆场丧命。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就目前而言,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劝说八弟放下敌意。他不求八弟能与他并肩作战、铲除奸佞,只希望他不要助纣为虐即可。
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沐蚩挥兵北上,坚持要为枉死的两个兄弟‘报仇’,又已经认定是他害死了他的两个兄长。在如此背景之下,想劝说他放下成见只怕不易。
“父亲,还是我去吧,您留在府上听消息即可!”
临阵之际,沐崎焱仍在费心劝说沐雗。父亲地位万斤之中,轻易不可撼动。出兵在外,却是一切事情都可能发生的。为防万一,他希望父亲能够暂时‘明哲保身’为紧。
沐雗何尝不知他的忧虑思量?只这场战争并不仅仅是兄弟之间的权位之争,还是关乎正义纲伦的一场正面较量。如果他轻易避开,不仅会沦为其他兄弟们口中的笑柄,还会给我方将士‘贪生怕死’的印象,大大削弱士气。反之,此消彼长,还会助涨对方气焰。
一言不发地穿戴好盔甲,临行之际,沐雗在沐崎焱左侧肩膀轻轻拍了拍,言辞间不乏鼓舞之意:“你我父子,今日就给那些奸佞之辈一些厉害瞧瞧!”
沐崎焱心神为之一振,重重地点头,“那是自然!”凛冽气势大有几分‘舍我其谁’之意!
“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