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玖玥郡主回来了!”
彼时,暖阁之中,三夫人手捧了花棚子,正在细致认真地绣着什么。听了婢女一惊一乍的报备,也没怎么当回事:“回来就回来,你慌什么?”
“玖玥郡主这会儿正朝着咱们这边过来 ......”
婢女话音未落,三夫人的手微微一抖,手指肚不慎被针扎到。看着渗出的一点血珠,她眼底光芒晦暗的一闪。
沐玖玥会突然回来,本就是她始料不及。这会儿刚一回来,即便最想见谁,也该是与她关系最为亲厚的沐崎焱,怎倒反来了她这儿?莫非.....
来不及细想,脚步声已近在门外。三夫人放下花棚子,忙不迭起身相迎。
此时,有婢女掀开为了挡去寒意而挂起的一层厚帘,沐玖玥步履悠然地从聊起的门帘空隙走入。
三夫人脸上有笑容绽了开来,迎着她走上前去,还故作亲切地伸手擈去玖玥氅衣上的一层落雪,又急忙吩咐了婢女奉茶端小点心。
待到二人相继在桌前落座,三夫人才做不经意状地询问出口:“郡主不是跟随太子出京去了,怎会突然返回?是不是太子 ......”她面露忧惧之色,唯恐沐雗出一点事。
“我父亲好着呢。会突然回来,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些事情,特地赶回来处理。”玖玥回答的声音不温不火,语速也是不紧不慢。可恰恰是这样的‘平静’,更给了三夫人一种怪异之感。
“郡主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在玖玥面前,三夫人一直将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再谦卑也没有了。自然有身份上的一重原因。她如今虽有掌理中馈之权,可说白了,也不过是暂代掌府夫人一职罢了。凭她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太子妃’的,自然,手中的这点‘权力’也只能是暂时的。哪比得了人家堂堂正正的嫡出郡主,身份雍容高贵。
除了身份,她之所以对沐玖玥如此的‘毕恭毕敬’,还有另一点原因——就是沐雗对这个女儿的极致宠爱。只有楚侧妃那种没脑子的蠢货才会跟集荣宠于一身的沐玖玥对着干。结果呢?她讨到什么便宜了?几番设计不成,自己却又是禁足又被剥夺中馈之权的。呵,再没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没等玖玥那里做出回应,三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来,面色带了几许紧绷地说道:“对了,郡主刚刚回来,有一事恐怕还不知晓。我听说,二王子和世子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今日一早,我就听下人说,二王子和世子一前一后地出府去了。尤其是二王子,看上去‘气势汹汹’。他还......还强行带走了世子妃。随后,世子下朝回府,发现了此事,也急匆匆地离府而去。可别再出什么事情才好!”
闻言,玖玥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却是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既然知道恐有事情发生,你作为掌管一府的夫人,就这么听之任之、置之不理?”
说话间,她自桌前起身,缓缓走到了软榻前,拿起绣到了一半的花棚子,看似在‘欣赏’上面的图样 ......
三夫人没来由的心头一抖,试图找寻借口:“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们毕竟是兄弟......何况,若世子和二王子之间真的出现了纠纷,凭我一介妇人区区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倒是将‘干系’撇得干干净净!
玖玥将花棚子随意往地上一扔,转过身来,唇角缓缓展开一抹笑容。只那笑容未达眼底,如此阴晴不定的表情看得人不觉心里发寒。
“你们都下去!”
淡然出声,欲遣退暖阁中的两个女婢。
那两个女婢到底是三夫人身边的人,闻声,便下意识地看向三夫人 ......
“怎的?我堂堂太子府的郡主,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吗?”
这一言,锋芒毕露,玖玥可说是端足了架势。
两个婢女再不敢踟蹰耽搁,福了福身,便相继退出了暖阁。
“郡主遣走了下人,当是有私己话要与我说。只不知,郡主想说的是什么?”三夫人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暗下里,却是将袖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捏住,力道大的,手背上甚至有青筋暴突出来。
“三夫人入府的时间不短了吧?”
虽不解她因何这样问,三夫人仍如实回答:“已经十七年了!”
“十七年......”
玖玥呢喃着这个‘数字’,于唇角隐晦地牵起一个弧度,嗓音却隐隐透出森寒凛冽的凉意,“十七年的朝夕相处,竟都不足以叫三夫人心向我父亲呢?你竟敢犯下如此包天之祸!”
三夫人的脸色白了白,讪讪地扯了下嘴角,“郡主何出此言啊?我的心怎会不向着太子?我是太子的姬妾,是太子府里的人,不向着太子又会向着谁?我不明白,郡主怎会有此一言?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郡主生气了。若是我有什么不周之处,郡主直说便是,也好叫我‘死’得明白!”
任谁遇到了这种情况都会下意识地想要保全自己,会矢口否认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你还不打算说吗?现在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说不定我会留你一条活路。”玖玥嘴角依然噙着笑,脸色却是寒沉若雪,眼中更隐隐有一层嗜血杀气凝结。
“我根本不知郡主想要我说什么。我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太子。郡主若执意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我也无法。”三夫人素来和煦温和的眉宇间已然一片凛然之色,倒是带出那么几分毅然决然的意味来!
“好一句无愧于心!”
玖玥微笑着,几乎要为她拍手称快。在王府后院待得久了,这些女人‘演戏’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强。要不是她早早了解到了‘真实’,今日或许就给她哄骗过去也说不定。
轻裹着讥诮的笑声入耳,似是微微刺痛了三夫人的耳膜,她隐晦地蹙了下眉头,目光落向玖玥已由最初的‘无辜’‘淡然’变成了一种谨小慎微,甚至于戒备。沐玖玥会这么说,就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她不确定沐玖玥究竟知道对少,又掌握了多少证据,是以这会儿一颗心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楚侧妃是怎么死的,我想三夫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果然,她已经猜到了楚瑶华的死和她有关!
三夫人的心弦莫名一紧,慌张之下紧紧掐住手心,指甲深陷在皮肉里带出微微的刺痛。而她现在恰是需要这刺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郡主,人命关天,这种话可不能随意乱说。”
此时此刻,她犹保持着一分‘侥幸’的心理。想着只要自己矢口否认,沐玖玥没有证据就奈何不了她。仅凭猜测就把脏水乱往她身上泼,即便是到了太子面前,她也无所畏惧。
看穿了她心存侥幸的心态,玖玥唇角挑起的弧度不觉一深,眼中却是一片冷酷冰寒。
事到如今,她还执迷不悔,那就别怪自己不顾惜多年情谊了!
“初一!”
随着这声轻唤飘出暖阁,一直守在门口的初一走了进来,手里还提小鸡一样地提着某人后领。
三夫人不解地看了过去,当发现被初一提搡着进来的人是她先前所找的‘巫医’时,一张脸唰的惨白下来,身子晃了晃,如遭电击一样。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给了银子,让这人远离京城了。为何还是被沐玖玥寻到了此人?这下该怎么办?
“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玖玥漫不经心的询问声落入耳中,三夫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猛摇了两下头,“我不认识她!”
她是很认真地‘否定’了,可恰恰是太急于否定,才更可疑。
“不认识?这便奇怪了!前时我问这个人,她可说对夫人很是熟悉呢。居然想到找‘巫医’来,运用巫蛊之术迷惑沐崎瑄......你也算是动了脑子了。”
嘴唇已被三夫人咬得隐隐泛出了孱白之色,她眼神闪躲,表情极度不安,俨然已不见了平素里娴雅端庄、稳驰有度的掌家夫人之态。
见她一径低着头,不发一言,玖玥并不着急:“你可以选择沉默到底。待到父亲回来,我会请他出面主持公道。你想,一个试图分化太子府,引起他唯一的两个儿子内斗以至险酿祸端的阴险女人,父亲还会留她在太子府吗?”
闻言,三夫人的瞳孔蓦的一缩,忽然站起,跪倒在了玖玥面前,声音凄楚含着莫名的哽咽:“求郡主给我一条活路。我说,我什么都说!”
玖玥讥诮地轻扯了嘴角。早这样多好,也省去了自己许多的口舌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