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沐玖玥才自昏睡中幽幽转醒。思绪尚不清明,然则,昏迷前的一幕却自脑中炸裂开来!
一个着下人服侍的女子的接近,她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大约是一早上‘鸡飞狗跳’的忙碌下来,着实有些心累,便放松了警惕。然后......那女子撒了些散发异香的粉末至她面前,她便跌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是谁?究竟与自己多大的仇怨,竟选在她成亲之日掳走了她?
躺在榻上的玖玥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不免有些错愕地发现她竟未被‘绑’着。看样子,掳劫她的人是笃定了她逃不出这里。
她刚自榻上坐起,房门便被人由外面推开。进来的人黑巾覆住面容,不过从纤瘦的体型来看,应该是一女子没错。
“阁下都有胆子把我绑来这里了,何以却连露出真面目的勇气都没有?”玖玥唇角微翘,略含了讥讽之意。
那人并不理会她的‘撩拨’,只就坐在了桌前,背对着她,暂时摘去覆于脸面的黑巾,自顾自饮茶。
玖玥眸色微凛,清冷明澈中更透出了一丝丝的机智慧黠。
“你我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又何必如此见外呢?你说对吗,如容?”
背对她而坐的女子身躯明显有一小幅度的震动。看样子,她猜对了呢!
放下拿在手上的茶碗,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 ......
玖玥眸光隐晦的一闪。早在初见时,她就已经察觉如容此人看上去深沉阴冷,又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想不到今时今日,再相见,却是这样一种‘场景’ ......
“你费尽心思地把我绑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要我的命吗?”想杀她,早在如容混进王府时就可轻而易举地要了她的命,又何须大费周章地将她绑来这里?
如容一言不发。
“你绑我来,是为了引宫肄宸来此?”
玖玥再问。可惜,回答她的已然只有如容一径的沉默。
到这里,玖玥已基本可以确认,如容的‘目标’是宫肄宸而非她。更准确说来,她不过用来引诱又或胁迫宫肄宸的‘因素’罢了。是以,如容觉得不必要浪费口舌对她解释过多。
究竟,如容的目的是什么?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宫肄宸就已基本确定了玖玥的所在,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因先前玖玥被掳走时,被夏秋冬三人察觉。他们兵分两路,秋冬二人假意追上去,与对方的人缠斗。在此过程中,最擅寻踪的夏则‘脱颖而出’,避开对方耳目,成功追踪都了玖玥所在的方位。
因玖玥人在对方手中,夏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急急地回来欲禀于王爷世子。却不想,刚好在返回王府的半路上遇见了宫肄宸一行人。
“侯爷,郡主就在里面。”
一个看似与寻常人家无异的宅院外,夏悄声对宫肄宸说道。
到这里,所有人都以为能如此迅速找到沐玖玥,功劳在夏。宫肄宸则不以为然。对方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王府掳走了玥儿,又怎会轻易就被夏追踪上?唯一的解释:对方是故意让夏追寻到踪迹好回去报信,引他来此的!
“主子~”
眼见宫肄宸毫无避忌地推门直入,阿迪莱惊讶之余,口中爆发出一声浅浅的低呼。
尚不知对方身份,主子就这么大咧咧地进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想到此,她不假思索便要跟上去保护,却被宫肄宸一个扬起的手势阻在门外。
“你们呆在这里别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闯入!”
服从,是护卫的第一天职。纵然内心被忧忡纠缠,阿迪莱也只能在这一刻选择服从。
宫肄宸缓步走入院中。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仿佛对方正在等着他的出现,抑或‘自投罗网’。
推开门扉,尚未步入房中,他一眼瞧见身在其中的如容,眉心隐隐跳动了几下,心中掀起了轻微的波澜。
此时,如容正站在床边,手持一柄长剑,锋利剑刃则抵在沐玖玥颈前。
眼底有隐晦阴鸷的光芒一闪而过,宫肄宸迈步正欲上前,如容却在这时警戒地低喊一声:“别过来!”说话间,她就势动了动握在手里的剑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宫肄宸停住脚下步伐,负手而立,却是将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攥捏成拳。
“你这是何意?”
如容?她与自己素无仇怨,却又为何 ......
“公子,恕如容无礼。但,如容也是依照吩咐做事。只要公子能按照如容所说的去做,如容保证玖玥郡主性命无虞。”言下之意,她会有次举动,全然是授意于人。而如容的主子是大夫人,叫人很轻易便会联想到大夫人身上。只,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理由 ?”宫肄宸声音冷酷如冰,分毫的起伏波澜也无,像在问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
“夫人不希望你与玖玥郡主成亲。”
是已至此,如容索性开诚布公,将‘大夫人’也一并抖露了出来。
不希望他们成亲?这话从何说起?那一次去尼姑庵探望大夫人,还见她十分热络。不过数日,怎就风云突变,不待见她了?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玖玥眸光轻闪,隐带晦暗微澜。
“你说母亲不同意我俩成亲?却是为何?先前去见母亲时,她态度欣然,对玥儿也喜欢得紧,不是吗?”
知道如容即将有长篇大论要说,宫肄宸索性择了椅子安然落座,姿态悠然闲适,倒一点也不像受胁迫的人。
见状,玖玥不满地轻哼一声。他倒是自在了,自己却还被如容挟持剑下,动都不能动 ......
触及到她不悦微凉的目光,宫肄宸忍俊不住地微微一笑。
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甜蜜互动,如容眉头隐约地皱了下,声音骤寒,再度开腔,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公子可知当年大爷因何失踪?”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玖玥的警觉。先前曾听沐哲翰提起过十年前的那一次战事。当时作为主帅、监军以及先锋官的三人分别是宫珏,也就是宫肄宸之父,父亲,以及另一个叫做尉迟少桦的人。这其中,尉迟少桦还极有可能是哥哥的亲生父亲!
如容口口声声说大夫人不同意他们俩成亲,难道说......当年宫肄宸父亲的失踪,与她的父亲有关?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玖玥脸色猝然一白。哪怕只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揣测’,已叫她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
“你提起我父亲失踪一事,这和我们的亲事有什么相关?”宫肄宸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眯起的凤目隐隐透出一丝寒芒。
“自然相关!因为当年你父亲的失踪,是南清王一手造成的!”说起当年之事,如容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说是便是了?证据呢?”玖玥冷冷反问!她不相信,不相信宫肄宸父亲的失踪会是父亲所为,根本是无稽之谈!
“证据?”如容冷冷地嗤笑一声,表情说不出的讽刺:“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大败,独独沐雗存活了下来,这便是证据!主帅宫珏失踪,另一员大将尉迟少桦则战死沙场。皇帝下令屠杀尉迟家满门,沐雗却冒着大不为的风险,将其幼子偷出,养在自己膝下。若非愧疚,何必要揽麻烦上身?当年那场交战,我军明明倾巢而出,却为何,独独沐雗安然无恙?”
这便是哥哥的‘身世’?原来哥哥真的并非父亲亲生?而是......而是尉迟少桦的孩子吗?
即便先前已从沐哲翰口中了解到一些,骤然听如容再度讲起当年之事,包含沐崎焱的身世在内,玖玥仍觉空前的惊骇
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单从我父亲平安脱险这一点就乱把当年之罪强扣在我父亲头上,实在滑稽又荒唐。”
挑眉看着身侧面露激动忿恨表情的如容,玖玥微微牵起嘴角,却构不成一个微笑的弧度,“把我绑来此处,逼迫我们解除婚约,究竟是大夫人之意,还是你如容......在‘假传圣旨’?”
如容心里骤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觉间流露出了最真实的情绪,已经引起了这丫头的怀疑!
慌忙收敛心神,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隐于无表情的脸面之后。她不紧不慢地回答:“自然是奉了大夫人之令。”
玖玥隐晦地蹙了下眉头。终究,如容的身份是个未解之谜。即使她有所顿悟:如容必然身背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在没有证据的当下,除了听之任之,却也什么都无法做。
良久的沉寂 ......
如容不再发声,只密切关注宫肄宸脸上哪怕细微末节的一个表情。
玖玥同样不语......终究,选择是要宫肄宸来做的。若他听信了如容所言,真对她弃之不顾,她也不会怪他。毕竟,当年之事对他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未解之谜。就算她坚信父亲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卑鄙行径,可宫肄宸父亲的失踪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半晌,宫肄宸将手中把玩的茶碗轻放在桌上。虽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可在寂静无声的房内仍发出了醒目刺耳的当啷响声。
随即,他缓缓抬头,深幽似潭的双眸有凛冽的暗光隐隐闪烁,让人心里无端地发寒。
“如果......我不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