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宫肄宸用计引来茶坊的妇人唤作白翎,曾是戏班子里的名角。在一次戏班子被请进宫中为当时还在世的太后唱戏贺寿时,因其出众美貌,被沐恪一眼看中。奈何白翎身份低微,一个戏班子出身的唱角,如何能入得了皇子府?哪怕做妾,她也是不配的。沐恪遂在外头置了间外宅,将白翎‘豢养’其中。
要说这白翎,也是有些心机城府的。与顺义王妃几乎同时怀孕的她,不甘心自己的孩子生下便只能背负‘私生子’的恶名,一辈子活在阴暗之下。遂买通了替顺义王妃接生的稳婆,早早将自己先一天出世的孩儿喂了些迷药,藏于房中。只等顺义王妃一产下孩儿,再将两个孩子调换。
说来也巧。那一日,沐恪刚好有事外出。府里无人主事,下人们鸡飞狗跳、焦头烂额,也就让那稳婆有机可乘 ......
“听说夫人有个儿子!“
宫肄宸漫不经心地打开话题。
“是又怎么样?”白翎一脸戒慎地看着他。她总觉得这男子亦正亦邪的笑容里透着那么一股子阴险之意。
“我还听说,夫人的儿子前几日在莳花馆与人争美之时,不慎被人打断了腿,如今还在家中休养......”
想到家中那个‘废物’,白绫眼底瞬时掠过一丝深沉的厌恶。尽管她极快地将这一丝微妙的情绪藏于无形,却还是被玖玥鹰隼般犀利的眼给捕捉到。看样子,白绫对这个‘儿子’不是一点点的厌恶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绫的表情已明显有些不耐烦。
“我想说......既然这个儿子不争气,夫人何不认回亲生的儿子。下半生,便也有了‘依靠’。”
宫肄宸不紧不慢的话声一出,白绫眼中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无措。生怕被他们看出什么,忙撇开目光,故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夫人听不懂没关系,只要其他人能听得明白就行。”
其他人???
白绫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已全无血色。听到有脚步声,她惊惶地看向门口。见到那拥有卓然不凡身姿的人步履幽缓地走入,白绫脚下打晃,几乎站不住。
沐哲翰的出现显然也在宫肄宸的计划之中。
不解决他这个‘麻烦’,小玥儿总是担心他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如今沐哲翰手中又攥握着沐崎焱乃至整个南清王府的‘把柄’,虽然此人心机深沉,绝不会轻易亮出这张‘底牌’。但事无绝对。若想‘一劳永逸’,还是得想办法封住他的嘴才行。
所以他就想出来这个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玖玥美眸轻眨,看向宫肄宸的时候带出几许玩味。沐哲翰以哥哥的‘身世’相要挟,他便以沐哲翰的‘身世’予以还击。呵,有意思!
沐哲翰此人滴水不漏。进到雅间的同时,目光中便映入了白翎的身影,也不过只是微一挑眉,眼神里的陌生分毫不像假装。
这人当真是‘深藏不露’!
玖玥在心里暗暗一声喟叹。仅从沐哲翰的表情看来,他倒真像是从未见过白翎。可白翎的表现则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宫肄宸是以沐哲翰的名义约的白翎,若在此之前母子而人从未见过,白翎又怎会不疑有他就赶来赴约?难道她就不怕沐哲翰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会怨怼于她吗?
“我——”
白翎情急之下,轻启嘴唇,似要对沐哲翰解释什么。然则后者却压根没给她机会。从她身前大步走过,俨然当她是透明的空气一般。
白翎恍然意识到什么,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真实情绪。如果说先时她还云里雾里地摸不着头脑,那么此刻看翰儿的表现却是已然猜出了个中大概。看样子,这对陌生男女是想利用她、利用翰儿的身世‘大做文章’!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听了小厮传话,只当真是翰儿想见她,一时欣喜莫名,又思念难忍,就这么跳进了别人的‘陷阱’里,还连累到翰儿 ......
“初一,好生送夫人回去!”
玖玥淡淡出声吩咐初一。对于他们又或沐哲翰而言,白翎只需露个相便够了!
白翎恍恍惚惚地跟随初一离开。她走后,茶坊雅间里的三个人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
“你们这是何意?”
沐哲翰轻声问着,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不见一丝可供人窥测揣摩的神情,就像个没有情绪的雕塑。
“只是想与翰郡王做个‘交易’罢了。”
宫肄宸微微一笑。细看之下,眉目间的神色却冷得几乎要把人冻住。
“与我做交易便与我做交易,又何必找来不相干的人?”
他所谓‘不相干的人’就是他的亲娘?
玖玥自知沐哲翰性情冷漠薄凉,却万没想到他会连亲娘都不认。如此‘苦心造诣’,就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权力’?
“不把人请来,翰郡王也许会觉得我是在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胡说,诓骗戏耍与你。与其到时候再费心费力地求证,不如现在就把‘证据’摆在郡王眼前,省力得多!”
宫肄宸似笑非笑地与他周旋。两个男人,虽都面带笑意,但萦绕于他们之间的冷酷氛围却几乎要把空气都冻住。
出了茶坊,乘坐马车返回王府的路上,玖玥忍不住问道:“他会就范吗?”
“这不是必须的吗?”宫肄宸信誓旦旦地莞尔一笑,“一个正妃所生的郡王,和‘野女人’所生的‘私生子’相差有多远,沐哲翰不会拎不清!”
一旦身世曝光,沐哲翰便彻底失去了承袭顺义王府尊荣的机会。他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
“方才看他的样子,对亲娘很是冷漠。说不定他会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不惜杀人灭口!”
玖玥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他们直到现在都摸不清楚沐哲翰掩藏至深的真实,此人深藏不露地可怕。先前就有不止一次,玖玥都险些中了他的圈套。如此一个心机深沉又思量缜密的人,又岂会不明白‘只要白翎活着一日,他的身世就有曝光可能’这么浅显的道理。与其被人捏住把柄,时时刻刻担心秘密曝光,一劳永逸、杀人灭口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之策。
“到底是他亲生母亲。弑母,是要背负天谴的。他不可能全无顾忌!”宫肄宸大手轻放在她粉颊,柔声安抚。
玖玥口中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也只能冀望于沐哲翰尚有一丝良知,不会做出弑母这种逆天灭人伦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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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解决了沐哲翰这个潜在的麻烦与威胁,玖玥终于不再有顾虑,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婚礼中来。
未免夜长梦多,几日前沐雗在与宫肄宸的一次密谈中达成了共识,决定他们的婚期提前,玖玥和沐崎焱同一日嫁娶。兄妹俩能在同一日同一时间迈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也算一个佳话!
这两日,王府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主事的三夫人更是焦头烂额,只恨不能自己劈开两半做两个人用。
玖玥对嫁娶的相关事宜一窍不通,便只当了甩手掌柜,乖乖等着做她的新嫁娘。
好在是有顾嬷嬷。有她帮衬上下操持着,也算为三夫人分了不少的忧劳。
这日,成衣阁送来了玖玥新婚之日要穿的嫁衣。拗不过菊清的纠缠,玖玥只好换上了嫁衣 ......
当一看到身着嫁裳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玖玥,顾嬷嬷眼睛顷刻间就湿润了。
“我说嬷嬷,郡主嫁人是天大的好事,您怎么还哭了?”菊清忍不住絮叨着,却又自顾自取出帕子为顾嬷嬷拭去了脸上的泪。
“我是想到了王妃......要是她还在,看到郡主将要嫁人,为人妻为人母,该有多开心!”顾嬷嬷竭力想让情绪稳定下来,可含在声音里的一丝哽咽还是泄露了她不平静的心绪。
面对顾嬷嬷的一时有感而发,性子本就多愁善感的菊清也不禁受到影响,湿了眼眶。
看到她们一个个地哭成泪人,玖玥想安慰却又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前,她也曾参加过几次别人的婚典。尤其沐玲玉那次给她的触动最大。作为新嫁娘,在即将出门子的那一刻,心里当是最为酸楚错杂的吧?从此将要展开全新的生活,除了对未知将来的期许与忐忑,更多的却是离家离开亲人的心酸与不舍。
“郡主,侯爷来了!”
这时,有女婢入暖阁通传。
听了这话,顾嬷嬷忙不迭收摄心神,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这可不行!明日就是成亲的大日子了。成亲前,一对准新人怎么能见面呢?这可是大忌讳!”
说话间,已举起步伐匆匆往外走去。
可想而知,宫肄宸这会儿想见玖玥怕是没什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