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宫里忽然传出皇帝欲往行宫修养身体的消息,惹得和宫连同朝廷在内一片兵荒马乱。
皇帝想修养身体,在宫中也便是了,去别宫?着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何况,皇帝这一离宫,朝中势必无人掌控大局 ......
不过,朝臣们显然是多虑了。承帝既然决定去别宫修养,又怎能不想出应对朝廷之变的万全之策?就在今日早朝之时,他宣布由南清王沐雗暂代摄政大臣一职,全权负责朝中事宜。此举一出,一片哗然!
沐雗在这时候成了摄政大臣,在某些人眼里,这显然是一种‘讯号’,即他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故才能得到皇帝若此一般的信任。
这样一来,原就支持沐雗的南清王一派朝臣自是喜不自胜。然则另一波支持顺义王沐恪的大臣们,可就没什么好心情了,纷纷暗地里权衡是不是该趁现在倒戈转向南清王,也好为自己留条后路?
当然!若说对这个消息最为震惊的,非沐恪父子莫属!
下了早朝,甫一回到王府,沐恪就大发了一顿脾气,将屋子里的贵重瓷器砸了个稀巴烂。
王府里人人自危,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抑或不敢在这时候凑上前去,遭了池鱼之殃。
相较沐恪偏向于‘外放’的发泄方式,沐哲翰那边则要安静得多。心绪烦乱时,他多会选择用下棋的方式来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今日也不例外 ......
面前的几上放着一珍贵的琉璃棋盘,沐哲翰手持黑白双子,不消片刻即在棋盘上形成了一个乱局。而解局,正是他当下的‘任务’。
彼时,他的长随实则密卫头领肆亚悄然走入房中。深谙沐哲翰脾气的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出声打搅。直到沐哲翰主动地出声相问:“何事?”
“我们的人刺杀沐若曦失败,还请世子降罪!”
说着,肆亚便单膝跪了下去,冷凛的神情破碎出一丝惭愧之意。
“失败了?”
沐哲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不怒反笑了起来!一个被贬至家庙的落魄女子,身无所依。而他的密卫却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刽子手’,个个武功卓绝。这样的密卫却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对付不了,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据密卫回禀,当时他们就要对沐若曦动手的时候,忽然有两个人出现救走了她。那两个人武功奇高,密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人救走了她...吗?”
沐哲翰咀嚼着这句话,一双眸子宛若幽沉夜空,有阴恻恻的寒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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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可把您给盼回来了。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玖玥甫一回到王府,快步迎上前来的正是难掩一脸兴奋激动之色的管家徐睿。
玖玥淡淡挑眉,递给徐睿一个茫然不解的眼色。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竟能让睿伯激动至此?
“是世子爷,是世子爷回来了!”
闻言,玖玥原本清冷的眸色顷刻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充斥浓烈而炽热的火焰。撇下徐睿,迈开步伐即朝着沐崎焱的院落跑去。
徐睿慢一拍反应过来,赶紧追了上去,口中大声喊着:“世子此刻不在他的院落,是在 ......”
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眨眼工夫,玖玥一溜烟已不见了踪影。
徐睿不禁失笑。郡主的性子未免也太急了些......不过,却是情理之中。他是看着世子和郡主长大的,他们兄妹的感情有多亲厚他还会不清楚吗?这段时间,因世子不明下落,玖玥郡主郁郁寡欢,眼瞅着人都清瘦了一圈。
这下可好了!世子平安回来了,郡主总算也能重展欢颜 ......
沐玖玥跑去崎焱的院落,不想扑了个空。从随后一步追过来的徐睿口中,得知沐崎焱这会儿正在父亲书房同父亲议事。她片刻也不歇停,脚下一旋,便又朝着主院飞快跑去。
徐睿跟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感叹起‘岁月不饶人’。但玖玥此时根本顾不得他,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口,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想去确认,哥哥是否真的平安回来了。还是.....这又是命运同她开的一个玩笑?
一口气冲到了父亲的书房外,顾不得规矩礼仪,玖玥不曾敲门就直接推开门闯入其中。
当急切探寻的双眼终于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玖玥紧紧绷起的心弦骤然一松,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身体微微摇晃,险些瘫倒在地。
“玥儿!”
沐崎焱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摇晃不稳的身体。看着她似清瘦了不少的小脸,眸子里缓缓有一层疼惜的水波荡漾开来,声音低沉又略带了几分仿佛饱含了沧桑的沙哑,“丫头,怎么这么憔悴?”
听上去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询,却似撞击到了玖玥心中最柔软的那片角落,素来坚毅的双眸顷刻便凝起了一层水光。不管不顾,玖玥忽然扑入了兄长久违的怀抱之中,支离破碎的哽咽声中,她似是不敢相信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沐崎焱的大手轻轻在她发顶拍了拍,声音是宠溺而愉悦的:“是我,我回来了!”
对于一向善于把控按捺情绪的玖玥来说,像现在这般失去控制几乎不曾有过。足见,沐崎焱的无故失踪又下落不明真真是把她吓到了!
好半晌,玖玥的情绪才得以平复。从崎焱怀里钻出,她忙不迭扭过身去,用袖口随意在脸上一擦。
知道她是在掩饰曾哭过的狼狈,沐崎焱并没有戳穿她,却无端地生出几分心疼来。这丫头,当真是坚强过了头。其实偶尔,她可以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因为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情绪一得到平复,玖玥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出口。
“我被人抓住,囚禁了起来。”
尽管玖玥对此早有所料,当听见哥哥这样说的时候,心里还是生出了不忍与心疼的情绪。哥哥天之骄子,被人抓住囚禁的日子可想而知会是如何的艰难。
“是谁?”玖玥再度问道。
沐崎焱垂下眼眸,沉寂了片刻。随后抬眸看向坐于书案后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错杂的情绪。
看出他似有所顾虑,沐雗淡然地抛出一句:“说吧,不妨!”
沐崎焱面容沉肃,眼中有冰刃一般的寒凛锋芒悄然凝结,启唇,一字一顿道:“是沐燿!”
如被人当头一棒,有那么一瞬,玖玥大脑一片空白。片刻之后,缓过神来的她下意识便朝坐于案后的父亲看去。父亲最是重情,虽与十弟沐燿并不十分亲近,但任谁也否定不了他们血浓于水的兄弟之情。沐燿会有此举,毫无疑问是冲着南清王府甚至父亲来的。如果沐燿最终的目的也是那尊高高在上的蟠龙宝座,那么他会有此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抓住哥哥,用以胁迫父亲吗?沐燿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竟会是十皇叔——那个泰半时间都在养病中度过,那个几乎快要被世人忘却的久病皇子!
“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日后再议!”
玖玥与沐崎焱相视一眼,无需多言,有些默契已然生成。
兄妹俩双双退出书房,临走前,玖玥略显错杂的目光落在重新关闭的门扉上,声音染了些许秋寒之凉。
“父亲其实早有所察,是不是?”
沐崎焱不语,眼中有隐约的冷厉光芒一闪即逝。如果单从适才父亲面上的表情看来,虽有黯然有冷肃也有隐约的伤怀,却唯独不见意外与讶然之色。足可见,十皇叔的表里不一,其实早已被父亲所洞察。
“哥哥,你说,人为何甘于被欲望权势所左右?平安而简单地过完一生,不好吗?”
沐崎焱喉间滑过促狭的一声轻笑,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答却是反问道:“那你呢?明明可过着平安喜乐的生活,却为何要陷进这泥沼中来?”他曾不止一次地试探,只要她想,父亲与他便会为她谋一个平凡却安乐的人生。只是,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偏要一次次地闯进男人世界,过这种尔虞我诈杀机四伏的生活?
“因为......我不甘于平凡啊!”
玖玥俏皮地对他眨眼一笑,掩盖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轻描淡写地敷衍而过。平安喜乐的人生固然是她所向往的,但却远远不及父兄来得重要。为了上一世的悲剧不再重演,为了父兄能够平安,她愿付出任何代价,又岂会吝惜区区一个人生‘选择’?
暂别哥哥,玖玥回到落幽阁时,随沐崎焱一同消失踪迹的春夏秋冬四个暗卫也不其然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
不!应该是三个才对!
玖玥心跳悬空了一拍,几乎立即意识到: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彼时,夏秋冬三人动作一致地单膝跪在地上,面带愧色向玖玥忏悔:“属下等没能护佑郡主周全,罪该万死,望郡主责罚!”
玖玥信步走上前,主动搀扶起夏,另两个人也跟着一并站起。
“你们帮我救出了哥哥,这比救我还令我感激莫名。我又怎会怪你们?”
见他们神情阴郁似透着沉痛,玖玥微微一顿之后,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轻声问道:“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