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人的引领下,两人入了关雎宫正殿。此刻,承帝高居上位,皇后坐在承帝身旁,珍妃则位居下首。而就在她们踏入正殿的同时,两名太医也从内殿匆匆走了出来,跪伏在帝后面前,恭谨地禀道:“启禀陛下,臣已查出,沈嫔的不适源自于所食燕窝里掺入了少量的夹竹桃花粉。夹竹桃有化瘀功效,万幸沈嫔娘娘所食不多。否则,娘娘腹中皇嗣是决计保不住的。”
听了这话的沐玲玉双腿一软就险些瘫倒在地。燕窝是她送来的,若沈嫔是因食用燕窝后才有的不适之感,她自然难逃干系。
沐玖玥则面目冷然,凤眸不觉染上了几分冰雪之寒,若有若无地扫了叶皇后一眼。如所料不错,这应该又是她的‘杰作’吧?表面上看,武国公府因楚侧妃是站在他们南清王府这一边的。然而实际上,武国公夫人秦氏为叶家表亲,暗地里可没少帮助叶家。上一世,在陷害她乃至父兄这件事上,秦氏可谓‘居功至伟’。
难怪,她本还心生困惑,即便秦氏不愿亲自来宫中也该派来身为世子妃的大儿媳,怎就轮到了沐玲玉?合着,是想借此机会给她们南清王府扣上一个‘残害皇嗣’的罪名。眼下,夺嫡之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那么,最有可能夺得太子之位的父亲,自然不想沈嫔这一胎给他带去威胁,也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残杀皇嗣 ......
无暇细想,当玖玥两姐妹双双叩拜在地,承帝丝丝阴冷的质问声也随之而来。
“沐玲玉,沈嫔所食燕窝是你送来的?”
沐玲玉周身一颤,一张脸被吓得惨白惨白,闻言便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回皇祖父,玲玉是送来了燕窝不假。可那燕窝绝无任何问题,望皇祖父明察。”
不等承帝作出回应,倒是皇后叶氏已声色俱厉地开口:“还敢狡辩?本宫已经问过关雎宫的宫人,说沈嫔在发现身体不适前,就只食用了你送来的燕窝。太医也已查证过,剩下的燕窝残羹里掺入了夹竹桃花粉。不是你,又会是谁?”
沐玲玉被问得一愣,不及反应,叶皇后冷怒的话音已再度兜头砸了下来。
“沐玲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残害皇嗣?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这便是要将父亲‘揪’出来了?
沐玖玥面色一寒,缓缓地扬起脸,在与叶皇后目光相对的瞬间,唇角微勾带出一抹风刀霜剑般的笑容,冷入人的心骨。
“皇祖母慎言!眼下,事情未明,皇祖母就将罪名扣在我大姐姐头上,未免有失公允”
“事情未明?适才太医的话,你没听见吗?”叶皇后的话犹如强弓劲弩,可谓端足了架势。
沐玖玥却是不畏无惧,神色一如既往的淡雅从容,唇角甚至微微勾着笑,仿佛生来就带着这种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胆识气度。
见此,坐于上首的承帝眼底不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若这丫头是男子就好了,她将是继承他东越百年基业的不二人选。
“太医的话,玖玥听见了。太医所说,是沈嫔服食了掺入夹竹桃花粉的燕窝才致身体不适。可谁又能证明这就是‘燕窝’的问题?会不会在熬制燕窝的过程中,有人掺了夹竹桃花粉进去?皇祖母不妨仔细查证一下,以免冤枉了无辜之人。”
对于她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叶皇后并非第一次领略,不由得暗恨于心。但她怎能让一片大好的形势就这么‘付之东流’?
冷笑一声,她不禁反唇相讥,“笑话,难道这关雎宫里的人还会害他们自己的主子不成?”
“皇祖母以为不可能?玖玥却觉得‘万事皆有可能’。莫非皇祖母忘了前不久的中毒一事?青天白日,众目昭昭,有人都敢明目张胆地对身为皇后之尊的皇祖母下毒,更何惧一个入宫不久、根基未稳的妃嫔?”
叶皇后胸口一堵。虽竭力想否认,但她地的确确是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说得哑口无言。尤其沐玖玥又提到了那****‘中毒’一事 ......
不着痕迹地拿眼角余光扫了眼坐在身旁的承帝,那件事最后虽不了了之,可以皇上的精明,有可能已经想清楚整件事情根本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乌龙戏’。皇上顾及她的颜面未深追究,但心里无论如何也会不舒服的吧?
那日,叶皇后可说‘一败涂地’。不仅没伤着沐玖玥分毫,还令沈氏借此机会上位 ......
“皇上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叶皇后把难题丢给了承帝,心中却是笃定的。以皇上对沈嫔以及她腹中龙胎的重视程度,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要一口咬定问题出自沐玲玉带进宫来的‘燕窝’,再往后引申,皇上自然就该想到了沐雗身上。那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她要的不是把沐玲玉怎么样。区区一个沐玲玉,又算得了什么?可沐玲玉却可以代表沐雗乃至整个南清王府,那就另当别论了。
承帝沉吟了片刻,吐出的声音苍迈,隐隐凌厉。
“玖玥说得也不无道理。残害皇嗣,此乃重罪。若仅以太医的话就断定乃玲玉所为,终究太过武断了。”即便不看沐玲玉,他也得看南清王府和武国公府两家。草草定罪,恐难服众。
“那么依皇上之见......”
“查,给朕彻查。这关雎宫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承帝这么说,便是要深究此事了。
叶皇后微不可察地撩了下嘴角,眼中不觉有莫名的光影凝聚。沐玖玥啊沐玖玥,这回看你还能蹦跶到哪儿去。
刚好玖玥一记清冷的目光投来,对上叶皇后眼神里来不及褪去的‘得意’,竟弯起唇角笑了笑。
见她如此有恃无恐,叶皇后眼中神色愈发透出几分森然。哼,冥顽不灵!
皇帝一声令下,关雎宫内的宫人便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有人信誓旦旦,也有人忐忑不安。
沐玲玉时不时就会给玖玥递去一个眼色,虽是坐着,却如坐针毡。讽刺的是,这种时候,她唯一可期待的居然只有沐玖玥这个曾令她深深厌恶的妹妹。方才要不是沐玖玥‘据理力争’,只怕一个‘残害皇嗣’的罪名已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那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时,有穿着禁卫军服饰的人大步走入殿中,单膝跪倒在帝后面前。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卑职有发现!”
此人是刚提拔上来的禁卫军副统领狄尘,年纪轻轻就在禁卫军里脱颖而出,任副统领一职,足可见前途无量。
正准备喝茶的叶皇后闻言,立即将茶碗放回原处,语气略略带了一分急切地问道:“什么发现?”
“有禁卫军在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太监鬼鬼祟祟地在御花园一隅,似在争执什么。上前一查,却从其中一个太监身上搜出了一些贵重首饰,便对其严厉盘问 ......”
叶皇后失了耐心,便冷然将他打断:“若不是与沈嫔一事相关,就不必说了。”
不料,狄尘却十分坚持:“请皇后娘娘容卑职把话说完,此事恰恰与沈嫔娘娘‘息息相关’。”
“你说!”
承帝发话,叶皇后自是不敢再多言,于是耐着性子听狄尘把话说完。
“卑职后闻讯赶到。从那两名太监口中得知,他二人利欲熏心,故而会借其中一人时常出宫采买之便,悄悄把偷来的一些贵重物件拿出去变卖。正是因为分赃不匀,才会发生争执。卑职仔细查看从他们身上搜出的贵重首饰等等,却在其中一个装首饰的锦匣内发现了可疑之物,疑似花草类,散发异香。方才,卑职已自作主张将此可疑之物拿去与太医鉴别,结果证实,锦匣内发现的草植,恰恰就是夹竹桃。”
夹竹桃?
沐玲玉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顾不得规礼,脱口便问:“那锦匣是谁的?”
这同时也是承帝想问的话。既然由她率先问出,承帝也就没多此一举地重复,目光落向狄尘,显然是在等他一个回答。
狄尘嘴唇嗡动,正待说出答案,却在这时,两名禁卫军押着一蔫头耷脑的小太监走入殿中。
“启禀陛下,此人在殿外鬼鬼祟祟,不时往殿内探看。”
说完,禁卫军将小太监往前推了推,后者双腿一软,即跪在了地上。
“这不是春堂殿的小万子吗?”站在皇帝右侧,手持拂尘的张景天认出殿上跪着的是春堂殿的小太监。看似不经意的一言,却瞬时激起了千层浪。
春堂殿???
叶皇后暗暗一惊。因为春堂殿的主位妃嫔正是唯她马首是瞻的颜妃。事情似乎已脱离了她的掌控 ......
承帝面上笼罩一层寒霜,言辞冷厉地询问狄尘:“锦匣所有者,是谁?”
“是颜妃!”狄尘毫不犹豫地回答。
整件事到了这里,最是明朗不过。
这时,冷汗已渗透全身的沐玲玉站起即跪倒在承帝面前,持续多时的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这一刻全数转化成了‘委屈’,眼中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尽情地宣泄而出,喉间滑出的哽咽令闻者不禁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