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时,发觉身上的伤口已全部愈合,衣服也被换了。
想要起身,可仍虚弱得厉害,举动不由人,根本没办法下床。
窗外天已尽黑,像不小心倾翻在白纸上的大片墨汁,一点点吞噬了光明。屋内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轻风吹寒,戏弄得烛影摇摇晃晃。虽然瞧着随时都会熄灭,却仍旧不遗余力的坚持燃烧。
我喉咙干涩,甚觉口渴。目光来来回回挪动,瞧见不远处桌子上放有茶壶。即吃力的翻了个身,怎奈筋骨酸疼的紧,每动一次都是受罪,无计可施,只好忍住身体的需求,乖乖躺着。
就在此时,感受到有从远及近的蛩音匆匆,马上凝神,戒备之心顿起。
房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我心头蓦惊,侧目而视。少顷,看到了白日里那位年轻男子。
他此次来,着了一身玄袍,显得神秘又低调,一头黑发严谨束着,自带盛气凌人之感。见我醒来,先低讶了一声,迅速行至床前,拂过衣摆,自来熟般坐在我跟前,一道掖了掖被角,一道轻嗔:“你身子尚且虚弱,不要乱动。想要什么,说与我就好。”
我皱了皱眉,对男子的行为本能有些排斥,见他得寸进尺地又要拨我额前的碎发,立刻疏离地拂开他的手,偏头漠道:“别碰我。”
我不认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肯出手救我,会没有什么企图。
男子对我的冷漠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愣了愣,接着嗓音清晰,善解人意的问:“你渴了吧?等等。”他转身走去桌旁,低头提起茶壶,动作利落地倒了杯水。
我觉得此人气质与言行不相符合,唯恐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即警惕目睹了他倒茶的全过程,一眼未落。见他未作什么手脚,方在他递来时,放心的将茶水接过,一饮而尽。觉得不尽够,又还给他,犹豫着哑声道:“还要。”
男子轻轻一笑,面容安雅乐怀。并不觉得麻烦,继续一杯一杯的送来。
我喝的差不多了,他理理衣裳,落身坐在床沿。屋内本就颇为昏暗,他的形态轮廓又很是高大,这一坐,生生挡了我五分之三的光。
我瞅着他那双眸子流光溢彩的,十分漂亮,不由多看了两眼。但我并没有忘记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迟迟不开口,我亦沉默着未语。
终于,他先忍不住了,明亮的声音柔和道:“我叫行忌,行走的行,忌讳的忌。”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名行忌的男子顿了顿,没有说话,手散漫的放在身前,似乎是等着我接他的茬。
我没有如男子的意,照旧缄口不言。行忌微倾身,有些不解,不解里还夹杂了几分委屈:“哎,我救了你,你怎么连声谢谢也没有。”
我攥了攥被角,觑他一眼,沉声道:“你占了我便宜,我不杀你,已经算客气了。”
“便宜?”行忌无奈一笑,眸中映射着无辜,“我不过是替你愈合了伤口,顺便换了身衣服,怎能算占你便宜。”
我低头审视着所着素雅,隐隐有些不舒服。镂空的食指指尖刮着大拇指指腹,停不下来。
行忌没得到回应,以为我是生气他,稍作思量,摆手妥协道:“就算如此,那我捡回你这条命,也算两清了吧?”
我猛止住手上的小动作,轻悠悠瞄向他。行忌被我这么一番直视,并没有不自然的表现。我垂下眼帘,轻轻向后一靠,不作废话,强转话题道:“等过了今晚,我就离开。绝不打扰你。”
行忌立时锁了眉,他的目光稍稍下移,须臾抬起,以严肃的口吻道:“你可知,你一身的修为,而今失了大半。要走是决不可能的,万一那些天兵再找到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微勾唇角,不屑一顾看着他,嗤笑道:“如此说来,我不缠着你,你倒要缠着我了?小兄弟,实话与你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救了我,无异于引火上身,若不尽早收手,很有可能会被我牵累。”
行忌狂傲道:“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后果,那这人生也忒没意思了些。”他停一停,没忘记顺口驳回我的话:“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小兄弟。”
我自动略过他最后一句话,他刚一开口,我的情绪无端便有些低落。等他说完,方摇头道:“可是我厌倦了。这个世界上,无论风云如何变幻,都与我无干。我说了明日走,就一定明日走。你莫拦我。”
行忌霍一下站起,他很不理解我的做法,嗔道:“我好不容易救你一命,岂容你说送死便送死。”他环臂,不容置疑道:“你不能走,此地我布了结界,没人找得到。在你身体痊愈以前,我不许你离开这里半步。”
我觉得莫名其妙,一股敌意油然而生。但我没他那么字正腔圆,虽说音调上弱了一个气势,可也足以表达不满:“走不走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男子强人所难地自作主张:“此事我真就管定了。”
我忿忿地看了看他,满心抗拒被堵的无路可走。冷冷一哼,别过头去。
没有走成。
莫说走,我连床都下不了。与业将军作战时元气大伤,要想恢复如常不是件容易事。除了不情愿的静心调养,别无他法。
那行忌神出鬼没,每次只在夜间来,白日里,木屋内惟我一人,清冷之极。
如此熬了五天左右,终于勉强可以下床走动。
始终不知那行忌是何方神圣,本就不打算与他深交,他是什么身份,我也没兴趣知晓。
而今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走,我要回佛合山。
这几日来,我唯一担心的,是怕那帮天兵寻我不得,反去找梦貘他们麻烦。佛合山的众妖需要有人庇佑,身为妖王,我责无旁贷。
可眼下令我头疼的是,这行忌做事十分狡猾。他在屋前布的结界,不仅外人进不来,连我自己也出不去。只有行忌一人,可以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