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庄白的越礼之举,台上气度不凡的数人都是皱起眉头,而都军儒士林皓一脸冷淡,好似没有看见庄白针锋相对的挑衅。
但是林皓的内心其实已经翻起来惊涛骇浪,他不能理解,当年,那一个必死的少年为何回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又是怎么回到人族的?
还有,他真的是那一个憨厚蠢笨的庄白吗?
林皓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庄白半分。
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少年,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般,他临危而不乱,处变而不惊,以嘴型来反击的举动,看似过激,却又将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难免会让身边的同僚都起了几分疑心。
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神,哪有半分呆滞,唯有锋芒毕露的神采。
要不是这个少年的容貌和当年在不夜城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林皓也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恩?三年多了,怎么会一模一样?”越想越心惊,林皓的内心升起更多的疑惑。
前日妖族袭击郫县,林皓是带头驰援的儒者,当在郫县城门下发现昏迷的庄白,林皓吓得眼前一黑,脚下发软,真以为自己东窗事发了。
然而庄白一直昏迷不醒,特别是庄白额头上赫然有猫魅王族的奴隶纹印,这些都让林皓有了瞒天过海的机会,于是林皓一不做二不休,先入为主的给庄白扣上了勾结妖族的罪名。
但是,现在林皓太后悔了,如果当时知道庄白有这样的眼神,他一定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将庄白诛杀,哪怕事后被戒律院追究责任!
三年妖族卧底的血泪史,虽然没有让庄白拥有更高深的境界,但是庄白的心性却是毋庸置疑的被锤炼的格外强大。
林皓急于想要将庄白处决,却让庄白更肯定当年卧底妖族之事必有蹊跷。
“林皓怕只是棋子,背后还有更大的棋局。我就要将这棋盘都捅破,看看谁是背后的棋手。”庄白暗付。
庄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也许是在不夜城压抑得太久了,当他本性的疏狂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时,必然如狂风骤雨。
这里可是下一刻就要处决庄白的刑场啊!
然而庄白却没有丝毫担忧,还有闲情逸致观察高台之上的数人,来对照所学。
“记得《儒教境界论》中记载,儒教以教阶代境界,以人望书心的颜色赐予相对应的才子服。如果我通过圣举成为在册儒生,便能形成白色的《圣贤书》,然后受赐白色才子服。”
“台上的几位长者,身穿青色服饰的是儒秀,身穿蓝色服饰的是儒士。而眼前的金甲将军,《圣贤书》蓝光浑厚,至少是儒士神会期的境界。儒者按教阶划分公有七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中又包含三个小境界,分别是心领、神会、巅峰。”
“心领期则《圣贤书》成浅色,神会期则《圣贤书》成深色,而巅峰期的《圣贤书》,颜色会色中有色。比如我自己现在是儒生境神会期,所以书成奶白色,而如果我到达儒生境的巅峰期,白色中就带有儒士境《圣贤书》特有的青色。”
“而在公众场合披铠甲不穿才子服,只有儒国边防军的在册儒者才享有此特权。看来书中所说,妖族时常犯境,边防军人人枕戈达旦夜不脱甲的言论不虚。”
“只是后来我又参看了妖族的一本《探人族当代边防军笔记》,其中说人族边防军军纪涣散,特别是军中儒者常不遵守此惯例。以此来看,台上的金甲将军必是严于律己之人。”
“这些人想来就是本府的要员了。书中说在人族的领地,儒君镇守一州,儒士护佑一府,儒秀掌管一县。只是我还不熟悉才子冠的纹饰,不然就可以区分出他们各自的职位了。”
“儒教初立,董圣便设司徒、司马、司礼、司教等教职,以司徒掌民事,司马掌军事,司礼掌祭祀,司教掌教育,各司其职。后又增都管、都军、都院、都讲等,以辅助教务。”
“就不知道林皓现在在本府担任何种职务。”
任谁也看出来庄白的不忧不惧了,正是庄白的这种神情自若,反而让刑场的围观百姓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的心中有共同的疑惑:
“面对死刑都能坦然处之的人,真是贪生怕死的叛徒吗?”
庄白当然不怕,连妖族的绝境他都闯过来了,何况这里是人族的世界,是儒教的天下!
而庄白恰恰是一名儒生。
虽然还未受册封,但是在儒国中,无论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私自杀死儒者,都会被千万人的唾沫给淹死。
因为儒者,是人族的守护神,只有儒者强大,人族才能繁衍生息。
当林皓没有在庄白失去意识的时候杀死庄白,他便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话说回来,他敢吗?”庄白嘴角的弧线越发的嘲弄。
林皓终于无法沉默了,他再次向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刑时已过。”
刘翼收回藏在眼角的一缕欣赏,在他看来,如此勇气可嘉的少年,在军中打磨几年,必然又是一个栋梁之材。可惜,犯了死罪。
“儒生庄白,你可知罪?”
话毕,刘翼身前的蓝色古书突然光芒四射,自行翻动,停留在《战城南》一诗,诗中的文字像是受到了召唤,从右到左,从上到下,一笔一划的沸腾起来。
庄白眼神一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书中所说的《圣贤书》特有的人望书页。
庄白现在只知道,写入诗词文章的人望书页将形成每个儒者的神技,威力绝伦。只是人望书页凝结不易,一般来说,儒士境也只拥有五页。
当然,如果是原创的优秀诗词文章,因为作者感悟至深,威力便能倍增。
只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写出好的诗词文章实属不易,还不一定能有体悟先贤的作品所获得的神技更出色。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
本是烈日当头的刑场,现在却仿佛身临萧瑟的黄昏。
“此乃刘翼大人最擅长的战争诗《战城南》,从先秦流传而来,原作者已经不可考证。诗人用悲怆的笔调,描绘出黄昏中战场的恐怖,以此来寄托对战友的无限哀悼。”
刑场外,一个老儒秀捋着白胡须说道。而普通的百姓都是被幻象战士的气势,压得瑟瑟发抖,有胆怯者已经不知不觉后退百步。
“能如此便宜行事,也只有叛族之罪了。”
庄白在内心一声冷哼。
“否则哪怕是一名儒生,都将由儒教的圣赦院来裁决定罪,由戒律院来执行判罚。”
“勾结妖族吗?”
庄白努力挤压着脑海的记忆碎片,记忆中却只有那一个烟雨的小村庄,还有打开那扇门时扑向自己的绿光了。
“那绿光究竟是何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我额头上的纹印,想必是最好的叛族铁证,我再说什么都是百口莫辩,反而会被污蔑为巧舌雌黄。”
“不过,要想这样就置我于死地,却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庄白的心中骄傲不死,身体虽虚弱,心志越坚强。
庄白咬碎牙齿,满口鲜血,竟然顶着刘翼排山倒海的气势,摇摇晃晃的站立起身子,甚至还用手拍去身上的肮脏之物,略微整理衣冠。
西川府司马儒士刘翼,第一次变了眼色,语气也少了几分煞气。
“庄白,你可知罪?”
庄白向刘翼作揖,也是极平淡的说道:
“学生不服!”
全场哗然,围观者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刺向庄白,就好像要把他活生生的剖开一般。
也未等司马儒士刘翼开口,庄白已经向天作揖,字字铿锵的说:
“儒生庄白!”
“恭请圣临!”
简单的八个字,一出口,司马儒士刘翼是彻彻底底的动容了。
都军儒士林皓更是像被鱼刺扎了喉咙,指着庄白,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只见,西川府东面的孔庙有一道神圣的金光直射刑场而来,在庄白的头顶只停留了一息,眨眼间直冲云霄没了踪影。
全场的围观者瞬间鸦雀无声。
一时间,众人的心中都认定庄白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