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早晨一番摧折,玉清峰休憩的小院之中却有几分残败景象,但经过门下弟子们一番打理,已难见被魔气侵蚀的痕迹,只是微风中轻轻飘摇的原阳树那些突兀的残枝败叶默默的记录了曾经发生的点点滴滴。
书房中,夏初雪坐在凌正风下手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金边元阳树叶,心中想到这短短数月所发生的事,所遇见的人,年少的心也不免感慨人世离奇。
不待夏初雪感慨完,院外已经响起了玉清峰的笑声。
“正风老弟,初雪,让你们久等了!”
声落人至,如今的玉清峰虽然仍是须发皆白,但脸色红润,精神抖擞,双眸顾盼之间精光四溅,比之昨日,仿佛脱胎换骨般让人称奇。
凌正风与夏初雪连忙起身一礼。
凌正风道:“恭喜掌座!如今掌座旧伤痊愈,相信修为定能更上一层!”
玉清峰挥挥手道:“正风何必与我客气。玉衡峰还需我们俩共同努力,千年基业,总不能毁在你我手中。”
凌正风心中凛然,他虽然所修并非丹道,但既然做了玉衡峰的长老,玉衡峰的兴衰荣辱自然与他息息相关。
自剑中阙失踪以来,玉清峰又深受魔气之害,整个玉衡峰一直都笼罩着一股沉沉暮霭,门下自然也难出什么杰出弟子,若不是二十年前来自幽兰空谷的凌正风毅然加入玉衡峰,还不知道玉衡峰会走向什么境地呢。
如今玉衡峰两位大佬再度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见了新的希望。
玉清峰接着道:“我毕竟已经是老骨头一个,即使身上旧患已除,想要再进一步也是千难万难。玉衡峰以后的希望,还是更多的落在你与初雪身上。”说着转向初雪,道,“你既然秉承了剑中阙的传承,玉衡峰的未来你便责无旁贷。况且你身怀阴阳离火这等罕世奇火,只要勤修不辍,未来之路必能走得更远。”
凌正风也深以为然得点点头。
夏初雪顿感压力山大,先不说自己丹田雷源之力未除。就是雷泽这个不共戴天之仇人亦是眼前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峰,还有下落未明的父母……
这样突来的一份责任,而且是如此沉重,自己真的有这个能力担起么?
虽然在天帝与江道常面前有过承诺,但那时情景并未留给自己多想的余地。
夏初雪本没有妄下承诺的习惯,此刻想到自己身上的牵绊,心下更是沉重不已。
见夏初雪神情复杂,久久未能言语,玉清峰非但没有因此恼怒,反而觉得能静下心仔细思考自己是否能够许下这个承诺是一种更加负责的态度。
“初雪,你也不要因此而有太大压力。我并非要你一力担起整个玉衡峰的担子。只是希望你不忘自己传承,时刻记得你是玉衡峰之人,在玉衡峰危难之际能够站出来,出一份力便好!”玉清峰劝道。
夏初雪脑海中已是瞬息略过无数画面。
儿时的温馨中断在七岁那一年,夏初雪犹记得那年突来的人祸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在自己最生命黑暗的那一刻正是师父的关怀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刻,九年时光如流光掠影般,让夏初雪久久不能释怀。
夏初雪知道玉清峰这么说定然是想要让自己不要因太大压力而有逃避的想法,但此刻的夏初雪哪里生得出逃避的念头。
夏初雪向着玉清峰深深一礼,道:“夏初雪定然不负掌座期望!”
玉清峰与凌正风听闻此言,看着夏初雪目中露出的坚决,心中终于欣慰。
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凌正风转而问到:“掌座,初雪拥有阴阳离火之事已经传开,这是否……?”
玉清峰挥了挥手,打断了凌正风的话,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今日众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知道为什么吗?”
凌正风沉思之际,夏初雪却是问到:“难道是因为天帝?”
在夏初雪眼中,梦太息既为神州天帝,自然是人族共尊,只要天帝不找自己麻烦,谁还敢动自己呢。
玉清峰双眸一亮,暗叹此子聪慧,道:“不错,今日天帝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如今神州人心离散,魔长道消,天帝的态度便是初雪的事情绝对不可外泄。我们常言道作为天帝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自然是全力支持天帝。道主与众峰掌座一表态,下面就算有些人心思不正,也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
凌正风闻言,深以为然地道:“原来如此。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初雪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
夏初雪红这脸连忙点点头,看来自己想得还是太天真了!
玉清峰并未注意到夏初雪的异样,而是对凌正风的观点很是赞同:“正风说得不错。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得不防。”接着话锋一转,道,“今日多亏了初雪,老夫才能够摆脱数百年之困扰。当受我一拜。”说着便向夏初雪深深一揖。
夏初雪哪里敢受,便想逃开,但忽然感觉周身空气似乎凝固,将自己牢牢困在原地。夏初雪苦笑一声,只得受了玉清峰这一礼。
一礼过后,夏初雪周身压力顿时一松,不由苦笑道:“掌座这是何必。小子不过一效犬马之劳。能够功成全在您自己啊。”
玉清峰摆摆手打断夏初雪,而是道:“我也没什么丰富的收藏,只有几件器具与当年战功换来的两项物品,昨日为了动用衡天,已将九颗混沌初矿用掉。你便随我来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挑一件吧。”
说罢,玉清峰也不管夏初雪反应,便转身往小院侧边厢房走去。
凌正风笑着一捋长须,道:“初雪,让我们去看看掌座都有些什么让人大开眼界的收藏吧。”
夏初雪正想表达拒绝之意,凌正风也已经消失在眼前,轻叹一声,也只好紧随而上。
玉清峰所入房间正是供奉其几位兄妹的灵堂。
夏初雪跟随着玉清峰与凌正风在灵堂之前拜了三拜,便见玉清峰打开灵堂后面的一个暗门。
暗门之后,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蜿蜒石阶。随着暗门打开,石阶两侧的火把竟然便砰地一声自己点燃。
夏初雪就这样跟随着玉清峰与凌正风的脚步下到三十多米的圆形地窖。
地窖之中干燥非常,面积不大只有数十平米,地窖墙壁之上一共挂着六件物品,分别为刀、剑、鼎、甲、鞋以及一枚戒指。
“初雪,我自己的收藏也就这么点。你随便选一件吧!”玉清峰看着眼前六件物品,思绪牵动,翻涌起无数画面,让他一时缅怀不已,“这都是当年我与五位师兄妹所使用过的神兵宝具,这些年留着权当一个念想。”
凌正风当然理解玉清峰的心情,向夏初雪解释道:“掌座与诸位前辈为了常言道与整个人类,征战一生,所得几乎都放入了峰上的藏经阁,最终所遗不过如此。”
夏初雪一时不由感怀先人遗烈,向着六件物品深深一礼。
玉清峰与凌正风见状都不由心怀大慰。
一路上夏初雪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拒绝之话,此刻更是再难说其他,但心中实在受之有愧。
一番思罢,夏初雪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玉清峰与凌正风的注视之下,夏初雪上前两步,手上忽然腾起一片阴阳离火。
将阴阳离火高举,周围的力量受到牵引,似乎纷纷有了一丝燃烧的迹象,玉清峰与凌正风两人知道这是夏初雪本身修为太低,还远远无法真正发挥并掌握阴阳离火的缘故。
“既然今日我用阴阳离火一助掌座修复旧患,那便让阴阳离火代我选择吧。”夏初雪说着便将阴阳离火向空中一抛。
这一小团阴阳离火离开了夏初雪手掌瞬间便枯萎。阴阳离火虽然有着无物不燃的特点,但当其太过弱小的时候,就变成了“无物不容”。
玉清峰见状不由失笑,夏初雪竟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拒绝自己么。
然而就在玉清峰思考对策,夏初雪长吁一口气之时,空中只剩地一丁点的黑色火焰忽然轻颤一下,化作一道黑光射向了地窖墙上的一件软甲之中。
在夏初雪惊讶的目光之下,只见阴阳离火融入那件软甲之后,软甲之上忽然便亮起了无数道纹路。
这些纹路繁复异常,遍布软甲每一个角落,当其亮起之时,恍如一只浴火凤凰般竟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鸣。
随着这声啼鸣想起,软甲自动从墙壁之上飞出,无数灵纹真的就在其外面不断勾勒延伸,最后竟然在软甲背部形成了两只巨大的黑炎羽翼。
强大而灼热的气息显示这这件软甲的不凡,夏初雪在这股巨大的力量面前不由后退两步。
身后传来一道温厚之力,正是玉清峰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此时的玉清峰看着悬浮空中的双翼软甲再也挪不开眼,兀自轻叹道:“天意。天意啊。”
夏初雪顿时苦笑不已,没想到这样也能选择。
果然,那件软甲之上的灵纹渐渐收敛,其双翼也渐渐消失不见,然后便缓缓落在了夏初雪面前。
夏初雪下意识地抬手将之接住,便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仿佛这件软甲就是自己身体的一个延伸。
“火灵飞甲是我小师妹当年使用的灵甲。如今既然被你选中,那你便好好使用。”玉清峰收起了眼中复杂,对夏初雪道,“我虽未使用过此物,但其防御之力毋庸置疑,而且你也看见其可以凝聚双翼,更能辅助提高速度。”
顿了顿,玉清峰又道:“至于其他能力,我也就不是很清楚了。以后你在好好发掘吧。”
夏初雪看着手中火灵飞甲,心中也是颇为感叹,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么?
想不通的事便不多想。夏初雪当下也只好向玉清峰一躬到地,深深致谢,便收起了火灵飞甲。
当三人再回到地面之时,已至傍晚。
金色的阳光洒得漫山遍野,在七峰山腰盘旋流动的雾气成了金色的海洋,时而翻涌起一朵朵金色的雾浪,而七峰则成了相互守望的七座岛屿,恒久地屹立在金色海洋之上,看尽沧桑变幻,默然无语。
虽然以玉清峰与凌正风的修为,早已不需俗食裹腹,但夏初雪毕竟只有真气境修为,尚离不开五谷杂粮。
而玉清峰平时也认为无论人之修为如何,都不能离了根本。而五谷正是地气之蕴,四时之化,所以每日三餐也不曾少。
晚饭之后,凌正风与夏初雪自然便要告辞而去。
临行之际,玉清峰拿出了三本丹道古书教给夏初雪,叮嘱道:“这次道决之后,可能你们便要上魔族战场。你毕竟未真正跟随剑中阙修习丹道,你便拿着这几本丹道的总纲,有空翻一翻,增加一些对丹道的了解,待你自魔族战场回来,我便亲自传你炼丹之法。”
夏初雪接过三本丹道总纲,听着玉清峰语重心长的话,心中也是颇为温暖,但毕竟不能直言与剑中阙的真实关系,便答道:“小子一定谨记!”
当夏初雪跟随凌正风出门之时,夏初雪惊讶地发现门扉之处,那名灰衣弟子仍然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仿佛雕像一般静静地看着蜿蜒的小路,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名字?”夏初雪实在忍不住好奇,上前询问道。
“孤舟一横。”
“咦?什么名字?”夏初雪没有听清楚。
“孤舟一横。”
夏初雪听见了“孤舟一横”四字,但实在难以肯定这就是这名灰衣弟子的名字。
转头望向凌正风,发现凌正风已经走远了,又回头看了看仍然一动不动的灰衣弟子,夏初雪只好按下心中好奇,追着凌正风而去。
微风送来远处两人的对话。
“凌师兄,那名弟子叫什么名字啊?”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
“真的就叫‘孤舟一横’吗?”
“不错!”
“这名字也太怪了吧!他在干什么啊?怎么一直站在那里?”
“他在修炼!”
“啊......修炼什么?我怎么没发现他身上的真气波动?”
“专注!”
......
小院门扉缓缓关闭,天边落日渐渐隐去。喧嚣的白天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是虫鸣声声的夜晚。
山风掀起衣袂,繁星之下,一人静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