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夜,一道银钩高挂中天,星辰稀稀点点。
幽兰空谷是不庭山中一个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谷,山谷中自东而西分布着“春兰阁”、“蕙兰阁”、“建兰阁”、“寒兰阁”、“墨兰阁”五座阁院,称为“幽兰五阁”。
荆州山川江流、山地平原应有尽有,其地之广难以计量,而在这片大地之上,幽兰空谷乃是一处盛名之地。
虽幽兰空谷并无称雄之意,但方圆千里内尚无任何势力敢有挑衅之意。究其原因,除了其主人兰若离乃是享誉天下的神源境修士之外,也因为“幽兰五阁”常在荆州许多城市、坊间都有传道授业的据点。
为了帮助幽兰空谷周围部落村寨,让他们以凡人之躯能在这片蛮荒的世界上有更多生存的机会,幽兰空谷的春兰、蕙兰、建兰、寒兰四阁按四季之分出谷到附近千里之内各个部落村寨交易汇聚之处挑选有能够修行的少年加以教导,若有所成,便按照少年人的意愿是否带回谷中继续潜修。
如果选出的少年不愿进谷,而是回到自己的部落,幽兰空谷也同意其将修炼之法带回族中,传于他人。
如此,幽兰空谷被附近千里众多部落村寨几乎奉为圣地。
现在狭长的幽兰空谷之内唯独蕙兰阁之中灯火通明。侧房之中,姜蚩与雪残垣聚于房中正在讨论他们的结拜兄弟夏初雪。
“老姜,你猜小夏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此地谷主?我总感觉小夏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却又隔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雪残垣放下手中茶杯,若有所思地道。
姜蚩闻言一笑,将手中的大碗茶一饮而尽,道:“不错,我也感觉老三很好!至于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谷主我就不知道了。你打听这干嘛?”
雪残垣将两人杯中斟满,看着手中姜蚩非得将茶杯换掉的大碗,不由微微摇头,却是淡淡道:“我就随便问问。我说老姜你在这么清幽的地方就不能装得雅致一点么?”
“哈哈!”姜蚩再此将手中之茶饮尽,笑道,“老二你还别说,我就是喜欢这样大口喝酒。你看着茶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泡的,居然有一股酒香!”说着一把抓起茶壶,又自己倒了一碗仰头饮尽,打了个饱嗝。
说道此处,雪残垣也不禁暗暗称奇。
姜蚩继续道:“唉!老二,你发现没有,这谷中无论兰花种势,房舍排列,包括着房间陈列都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雪残垣轻咦一声,这才仔细观察起房屋陈设。只见房子简单的陈列静逸雅致,分为三进,第一进乃是焚香饮茶的休息之所,窗台两盆盛开的兰花娇而不艳;第二进是休息之所;第三进则放着一个蒲团,地上勾勒了一副聚元阵,并在阵中放置了数盆紫色兰花,这种兰花与第一进窗台之上的兰花不同,其香味似乎别有一番提神醒脑的作用,配合聚元阵对人修炼大有裨益。
“我看房子布置得很好,不像有什么问题嘛。”雪残垣向来心思谨慎,但此刻心中也只有嘀咕姜蚩向来不大灵光的反应力此刻怎么变得这般敏感。
姜蚩摸了摸脑袋,疑惑道:“难道是我想多了?我以前好像看过一本什么书,可惜叫我给忘了书名和具体内容啊!”
雪残垣只能陪姜蚩再默默饮下一杯。
......
叮叮咚咚,幽幽石洞之中传来忽高忽低,清脆悦耳的滴水之声,点点红烛铺满整个幽深的钟乳石洞,恍若繁星一般将这个巨大的而冗长的钟乳石洞照得如梦如幻。
九畹齐身穿青月道袍,手持洁白拂尘,不急不缓地走向石洞深处。在其身后,满怀好奇的夏初雪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下午在夏初雪提出要拜见谷主兰若离的时候,瞬间便引起了九畹齐的警惕之心,但当夏初雪取出剑中阙所交付的信封之时,九畹齐脑海中却立刻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那是她从未在师父身上所听闻的急切。
“马上带他来见我!”
九畹齐虽然诧异,但却不敢违抗师尊之令,便遣夏蕙安排了石月清、姜蚩、雪残垣三人的住处,随后便带着夏初雪前往其师尊兰若离的闭关清修之处。
夏初雪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师娘心中亦是非常好奇。
以师父剑中阙清冷的性子,那师娘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夏初雪又想到师父所受丹道似乎与幽兰空谷源出同脉,都是常言道的一个分支,按师父的说法,幽兰空谷所传乃是阵法一脉,但白天进入蕙兰阁的时候,所见众人似乎在练剑,而非练阵,想到此处,倒让夏初雪的好奇之心越发浓郁了。
九畹齐作为蕙兰阁阁主,平日里自是威严,再加上本就严肃的容貌,使得其弟子对其更是尊敬,唯一不足的便是其轻飘飘犹如少女般的嗓音,让其威严之中多了几分柔情。
九畹齐也是个少言之人,一路领着夏初雪,其心中对夏初雪的来历与那信封内容也颇有疑问,但都未曾开口。
夏初雪心思飘荡,眼神又落在了身前九畹齐的背影之上。虽然青月道袍略微宽大,但也能看出其姣好的身姿,只是脑海中又浮现其容颜,顿时有种违和感的出现。
夏初雪摇摇脑袋,收了心思,暗骂自己一句:何以如此胡思乱想。
不知走了多久,洞中钟乳滴水而成潭,潭聚而成溪,随着小溪七拐八转之下,终于看见一丝月光照进山洞。
虽然洞中有红烛引路,但依然昏暗,此刻夏初雪见月光所照,大地清辉朦朦,阵阵山风拂面,倒是说不出的清爽宜人。
“跟我来!”九畹齐轻声道。
夏初雪这才跟着九畹齐边走边打量起这处谷中之谷。
这处谷地颇为辽阔,望向远处,是一片圈住整个山谷的青黑色山崖,而脚边小溪正沿着山石蜿蜒而去,不远处隐约可见小溪急转而下,竟是一处瀑布,水流飞溅之声丝丝作响。
走不久,便来到瀑布之下。只见飞泻而下的水流在半空散做水雾,在月光的反射下恍若在半空中调动的水精灵,将山谷之下的景色都掩映得朦胧了。
山崖似乎也不是特别高,夏初雪不知道为什么九畹齐不直接带着自己御空而行,难道是为了照顾仅有真气境的自己?但对于真源境的九畹齐带人飞行不过是小事吧。
沿着崖壁碎石小路走了半个时辰,夏初雪终于在九畹齐的带领下来到了谷中一处高地。高地周围秀水环绕,林木葱葱,花香四溢,当真是一处宝地。
高地之上,花草林木之中坐落着一间简单的木屋。九畹齐让夏初雪在木屋十米之外稍作等候,自己走到木屋门前,低身轻叩门扉,恭敬道:“师父!”
夏初雪看得奇怪,神源境的修士神识何其强大,会不知道自己来了么?
铮——一声铿锵突起,夏初雪眼前风云突变,周遭景物霎时消弭,却是已经身处一处灰蒙蒙的空间之中。
不待为眼前之变化惊讶,夏初雪心中已是警惕一生,炙冰剑瞬间出鞘,便见空间中忽然便是四道凌冽的剑气突袭而来。
夏初雪不及思索,真气鼓动,拔地旋身而起,避开两道剑气。身在空中,长剑一出,挡开一道剑气,并借力身形一个转折,避开最后一道剑气。
一落地,夏初雪便忍不住喷出一口逆血。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夏初雪几乎全凭本能而行,唯一的一次出剑,虽然蓄满真气,却仍被剑气侵入紫府,震伤经脉。
夏初雪松弛的神经在这一袭之下瞬间紧绷,后背更是冷汗湿透,刚刚一瞬间,若不是修炼无心初剑,其预判之力极强,几乎已经要了他的命。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来见师娘居然会遭到如此待遇。
不待夏初雪再有其他想法,空间之中再现剑气。初时不过一道,接着便是两道、三道......片刻之后,密密麻麻无数剑气纵横飞驰,夏初雪再不能仅凭强大的预判之力保身。
识海元灵已经握住无心剑胚,夏初雪周身剑网脉络随之清晰出现在脑海。
身处剑网之中的夏初雪身不能停,辗转腾挪,长剑频频送出,剑剑都弹出无心初剑的剑气,刺在剑网的结点之上。
但这灰蒙蒙空间之中的剑气何其强大,几乎每一次夏初雪与剑气交手都震得炙冰剑几乎脱手,幸好其有青龙七变傍身,手上青麟覆盖,这才堪堪压住这反震之力。
剑气,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夏初雪渐渐感到左右支拙,体内真丹在高频的震动下渐渐暗淡。
青龙七变虽然强大,但夏初雪由于现在的修为所限,双手青麟已经震得脱落,满是鲜血的双手几乎拿不住炙冰剑。
身陷密集的剑网之中,夏初雪满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银蓝之色的剑光,似乎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再也走不出剑网的包围。
渐渐的,夏初雪目光开始涣散,意识开始磨灭。
一道剑气呼啸而过,夏初雪动作慢了半拍,将其左肩穿透。鲜血迸溅,喷在了又一道飞驰而来的剑气之上。
夏初雪感觉肩上一痛,连忙回身纳气,躲过眼前一剑。
再回神,又是数道剑光将自己笼罩,夏初雪觉得自己犹如笼中困兽。但眼前不及思索,夏初雪尽力避开几剑,又挡住几剑,但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
在无尽剑气之中,夏初雪体内真气、精神意志都在飞速消耗,身体机能也跌入了谷底。
虽然讲无心初剑发挥到了极致,但他目前所能使用的不过是剑诀的第一式,而在真气难以为继的现在,其激发的寒冰剑气已是难以再阻挡银蓝剑气。
“噗——”夏初雪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尽赤,浑身鲜血淋漓,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转眼之间便再临死亡的边缘,这一刻,夏初雪真的觉得死亡真的是太容易,自己下山不到一月,却是连逢数次死劫。
意识就这样在死亡之境的消磨之下渐渐湮灭,夏初雪的动作越来越慢,周身被剑气划出的口子越来越多。
痛,已经麻木,也许此刻便是绝望。夏初雪脑中又闪过了儿时青焱城的一幕幕,以及剑初雪的谆谆教导。
绝望之下是不甘心,只是此刻,他的弱小决定了这不甘的脆弱。
突然,就在夏初雪意思寂灭之际,识海元灵忽然睁眼,其眼中跳动着黑色的火苗。
“喝!”元灵之身一声长吟响彻识海,响彻夏初雪整个脑域。夏初雪浑身一震,剑气划身的痛楚再次临身。
夏初雪倒吸一口冷气,目中精光渐渐聚拢。
万千剑光之下,夏初雪一边咬牙忍着浑身剧痛,一边游走于剑气缝隙之中。
识海中,元灵之体一口精气喷在无心剑胚之上,同时将剑胚一抛,双手掐诀之下,剑胚悬于其头顶,并嘭地一声燃起三尺黑炎。
而这一切都瞬间反应在夏初雪的脑海,不假思索,夏初雪与元灵之体同步动作,一口精气喷在本命神兵炙冰剑上,同时将之一抛之下,掐诀起来。
夏初雪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黑炎滚滚的无心剑胚瞬间融入炙冰剑内,只见剑身之上黑炎窜起丈许,夏初雪凝神并指,掐诀一指,轻吟到:“一剑潇湘水易寒!”,正是无心剑诀第二式。
随着夏初雪动作,炙冰剑化为一道直径数丈的黑色光柱应声急射而出。只见剑身过处,所有剑气瞬间湮灭。
黑炎扩散,更是有封冻一切,焚灭一切两种极端的感觉。
夏初雪心神不变,似乎早已预料到此种变故。手指变换之间,炙冰剑所化的黑色光柱往返来回穿梭,将夏初雪周身十丈之内剑气纷纷剿灭。
无边银蓝剑光之下,浑身浴血的夏初雪双目通红,手指飞快划动,黑色炙冰剑在其周身织成了一片密集的剑网,将其牢牢护住。
“噗——”夏初雪一口鲜血喷出,浑身剧痛尚可忍受,但过量的真气与精神消耗已经让他疲惫不堪。要紧牙关,夏初雪用尽气力,高喝一声,“剑气高寒依暮空!”顿时炙冰剑向上一顿,周遭黑炎聚成的剑网瞬间被炙冰剑吸收。
就在万千银蓝剑气再次向着激射而来的时候,炙冰剑砰地一声化为一道十丈巨大黑色剑光,向着其身前一斩。
只见剑光过处,剑气灭,空间碎,一切瞬间寂灭。
随着这一剑斩出,夏初雪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气力完全枯竭,再也支持不住,仰身栽倒。
一只手轻轻伸出,扶住了正要倒下的夏初雪。
这是一只洁白无暇,宛如质朴美玉一样的手。
“等了二十年,终于有你的消息。”
谷中高地,木屋之外十丈处,一位身着素衣,不染红尘烟火的女子仰头轻叹。随着其动作,漫山清辉带着阵阵山风似乎都化为一个个自然的精灵盘旋在她的身周。
低头看着手中的少年,倾城容姿的女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好孩子,没给你师父丢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