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黑夜仿佛深渊的幽灵,缓缓地蚕食了天边的光线。然而当天际尽黑的那一刻,城中却是亮起万道烛火,虽是星星点点,却也足以为一个家,一座城带去光明。
街道之上,虽然偶尔可见一些较大的宅门外挂有灯笼照明,但由于无星无月,整个城中除了几条繁华的酒楼风月之地,其他街道上总是有些暗淡。而在城西南的一条巷子里,一道黑影闪过,仿佛黑暗中的幽灵,无声无息。
黑影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门前立定,然后轻轻一跃,无息之间已是跃入院子。
整个院子漆黑一片,显然宅子的主人不曾点灯。黑影借着夜色,无声无息地潜行。院子空旷,隐约中只可见院子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似乎有个水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黑影提气纵跃,却是不带一丝风声,落地之时轻轻顿足,竟也没有丝毫的声响发出。两三个跳跃,黑影便来到一扇虚掩的门前。
轻轻推开房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黑影的视力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背椅上留着哈喇子的姜蚩、床上一副基情四射的画面、睡相不堪入目的夏初雪跟雪残垣都尽收黑影的眼底。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那黑影有着一双微微泛着蓝光的眼睛,而瞳孔也比平常人大,看着好像不是人类似的。
“哼,每人二两软筋散。还不软到天亮!”黑影微微得意,原来今天三人所喝的酒早已经被人做了手脚。
黑影轻轻走到床前,将夏初雪从雪残垣的怀中给拔了出来。看着夏初雪剑眉星目的硬朗面孔,黑影身体忽然一颤,略微迟疑,然而深吸一口气,压下那怪异的感觉,只在心中暗道:“得罪了!”便伸手往夏初雪怀中探去,摸索了半天果然找到一块玉佩似的物件。
夏初雪本来就是第一次喝酒,喝完酒之后脑袋一直发胀,并且感觉阵阵眩晕,但他自小苦修的灵识之力,以至他现在的灵识远比同境界的人强,也就没有即刻昏倒。
但当把雪残垣安顿好了之后,夏初雪终于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夏初雪晕过去之后,体内识海的灵识跟壇中的丹田气丹虽无其意识控制,但却在其潜意识的控制下,灵识的调控真气一遍又一遍地洗刷全身经脉,并且引动了剑中阙留在他体内的神源气息,以至于很快便将软筋散的药力给洗掉了。
就在夏初雪将睡未睡,将醒未醒之际,夏初雪突然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伸进自己的怀里,还一顿乱摸,而且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来。夏初雪起初还以为是雪残垣在作怪,搞得他怪不好意思,但就在觉得那只手摸得自己挺舒服的时候突然抓住了父亲留给自己的玉佩,夏初雪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谁?”夏初雪一声大喝,一手按住胸前,跳将起来,同时另一手便往前推去,顿时感觉前方软软地一团,手感倒是极佳。
黑影哪里想到夏初雪喝了二两的软筋散还能没事,通常情况下,半两软筋散便能让凝丹境的修者瘫上六个时辰。于是措不及防之下,先是被夏初雪一声大喝给震了一下,又感觉到夏初雪一只手推在了自己的胸前,将自己推了一个踉跄。
“找死。”黑影怒喝一声,但声音尖锐中带着几分娇嫩,明显是一名少女的声音。
恼羞成怒的黑影顺手就是一拳摆出,拳头之中倒握着一柄短剑。
黑夜之中虽不见短剑寒光,夏初雪却是浑身鸡皮乍起,明显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同时识海中的剑胚也在瞬间指明了攻击的方向。夏初雪不容多想,一掌切出。
砰地一声,夏初雪挡住黑影的手臂,然而就在这一刻,夏初雪心中警兆大现,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一缩,千钧之际便看到眼前一道银光划过弯月般的轨迹,锋芒透骨,竟是划破自己胸前的衣襟。
黑影一击无功,娇喝一声,欺身上前,双手齐出,竟是两柄柄光短剑,分别划向夏初雪的头部与胸前。
夏初雪一退便贴着墙壁了,而左手刚好碰到自己的剑。只听噌的一声,炙冰出鞘。
叮叮,夏初雪隔开两剑,体内真气鼓荡,灌于剑身,炙冰剑一声轻吟,仿佛欢喜一般。夏初雪滑步向前,剑身轻旋,便与黑影缠斗起来。
由于房中空间狭小,有又姜蚩与雪残垣二人不省人事,夏初雪心中挂碍,收敛剑气,仅以小范围的快速反应与那黑影缠斗。而黑影仿佛也并不想伤人,虽然游走跳跃极为灵活迅速,最后甚至成了一团包围夏初雪的黑影,却是从来不曾碰到昏睡的二人分毫。
黑影越打越急,但夏初雪沉着冷静,并不出手攻击,只是将真气完全敛与剑锋,黑暗中寒光隐隐。黑影攻击虽然看似凌厉,实则只是仗着身法游斗,并未使用太多真气,一时间竟也无法突破夏初雪的防守。
叮,两人又一次交锋。这一剑是夏初雪一直积蓄真气爆发的一剑,剑身白光一炽,竟荡开了黑影的双剑。趁着空挡,夏初雪突出一掌,向黑影击去。
那黑影眼中蓝光闪烁,却是凌空一翻,单脚向夏初雪踢去。
砰——掌脚相击,夏初雪纹丝不动,那黑影却是在空中往后飞退,而飞退的方向正是窗户。黑影逼近窗口,双剑一划,窗户顿时破碎飞散。黑影飞出屋外,在空中以剑击地,借势往前翻越,已是稳稳落在了离窗十米之外。原来黑影的主意竟是借夏初雪一掌之功破出房间。
夏初雪立刻意识到黑影想逃。大喝一声:“小贼,哪里逃?”纵身从窗口跃出。
出了屋,夏初雪不再顾忌,扬手一剑,剑胚与真气共鸣,炙冰剑轻轻一颤,一道寒霜剑气便向黑银激射而去。
虽然夏初雪的识海与檀中小丹田都拥有三种属性,但一者修行日短,并不能发本身全部能力,二者由于剑中阙本身是感悟以冰之源力,故而所教乃是以冰属性为主,夏初雪受师父影响,也习惯于使用冰属性。
黑影刚刚落定便感觉背后寒芒刺骨,不由思索,黑影一摆右手,体内真气鼓动,短剑脱手而出,径直迎着剑芒而去。
“化!”黑影口中轻喝,短剑在飞驰中突然碎成粉末,粉末高速旋转,搅动气流,形成一道雪白色的小旋风。
砰——剑气与旋风相撞,顿时一声爆响,剑气泯灭,粉末却是应声爆散,弥漫开来,瞬间挡住了夏初雪的视线。
夏初雪心中一惊,没想到此人心机变换如此之快,担心黑影暗伏偷袭,当即一剑横扫,将粉末荡开。然而粉末荡开之后,夏初雪只隐约看见黑影一纵身,昏暗的天空印出一道娇俏的背影与跟随着黑影跃起而高高飞舞的马尾辫。
夏初雪身形一动,紧追而去。越过院墙,夏初雪见远处拐角马尾闪过,当下疾驰追上。
身影闪动,瞬间两人一奔出四五个街道。夏初雪用尽了浑身解数,但却只能看着前方的马尾几个闪动便是不见了踪影。
“哼!”夏初雪四下找寻,却已经不见踪影。夏初雪无奈之下只得原路返回。
一路上夏初雪暗自思忖:“自己不过初到闻道城,认识的人还没有几个,看这飞贼晚上的架势,明显是冲着自己怀中的玉佩而来,而且还给自己三人下了药,说明这已经是一个事先安排的布局,若不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能先一步醒来,可能已经丢了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而且自己三人的性命还不知能不能保存呢。
是雷泽找上了自己么?这个想法立刻被夏初雪否决了,自己刚刚出山,改名换姓,又不再是小孩模样,不可能被认出来,而且雷泽怎么可能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夜色晦暗朦胧,夏初雪刚才追得又急,但强大的灵识让他对事物的记忆非常清晰。沿着来时的路,夏初雪很快便看到了小巷里那偏僻的小院。
直到回到住处,看着破碎的窗户,心中仍是毫无头绪,夏初雪也只能摇摇头不再多想。
......
闻道城三面靠山,一面环水,此水名唤赤水。因为每隔五十年,妖族必将进攻闻道城,而这次的进攻也必将造成这条河下游千里长达一月的赤红。这赤红的不知道是妖族的血还是人族的血。
总之每隔五十年,此自闻道城而始的千里河道都是寸草不生,寸物不存的血河,故而名为赤水。而闻道城在赤水的上游引渠入城,自闻道城的西北灌入,行过西南、东南,自东而去再注入赤水,以作城中用水。
此时西南赤水之渠边的一棵大树下,一道黑影闪过,径直窜上树去。
夜色掩映下,一个娇俏的女生取下面罩,手中抛着一个小小的钱袋,纳闷道:“那个家伙怎么回事?软筋散竟不起作用。”
只听树上一阵簌簌碎响,向来是换了个姿势,又听女生又自言自语道,“这次任务虽然成功了,但不知道会给这座城带来怎样的危机。希望妖族的行动不要这么迅速!”声音落下,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
黑暗之中夏初雪推门而进,按着白天模糊的记忆,他隐约记得右手边的石台上是有一个烛台的。夏初雪取出火石,擦出火光,借着火光一闪果然看见了烛台,烛台之上仍有半截未曾烧尽的蜡烛。
点亮蜡烛,烛光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夏初雪也看见了椅子上的仰着头,张着嘴,留着哈喇子的姜蚩和床上四肢乱伸的雪残垣。
夏初雪长吁一口气,心中还是有些庆兴:幸好来人未起杀心。
用力拍了拍,又使劲叫了叫,均不见二人反应。探探二人脉搏,却也没有什么异常。夏初雪心中纳闷,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只得将姜蚩也给搬到床上去跟雪残垣作伴。而他自己却是不敢再睡,抱剑坐在背椅之上。
夜深人静,破碎的窗户外吹进一缕缕微凉的风,烛光在风中飘飘摇摇,却是终究不曾熄灭。这时候,眼前的烛光成了唯一驱散这黑暗的光源,随着四周的沉寂,夏初雪的目光渐渐被这烛光所吸引,脑海中闪过记忆中一个又一个片段。
首先是小时候在醉月楼的幸福片段,然后便是是幸福破碎的一幕,仿佛就是这窗户破碎的时刻,一切幸福烟消云散,而留在记忆中的的就只有那道恐怖的雷光,这让夏初雪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但是火光中跳动的画面不停,师父的银白背影映入眼帘,夏初雪仿佛又回到了永岁飘零那白雪终年的日子,而师父严厉教训与清神静心的琴声犹在耳畔,看着师父那银白的背影和长发,夏初雪的眉头舒展开了。
然后是离别的一幕,他带着不舍与激动下了山,而此时他仿佛看见了山顶师父眼中的欣慰。
画面再次随着火光跳跃,刚刚来袭之人的身影又跳入脑海,那高高跃起的黑影是一副紧身夜行衣的打扮,在跃起的那一刹那,在天空勾勒出了一个少女的绝色身姿,仿佛雏鹰展翅一般,灵巧而迅疾,那高高扬起的马尾让那少女的身形更添几分简洁和干练,她是谁?他为什么要偷我的玉?她怎么知道我的玉?夏初雪此时脑海中竟突兀地冒出一连串问题。
半响,一阵凉风吹过,烛光一阵闪动,最后坚持不住,爆出一个火花便灭了。
黑暗中,夏初雪摇了摇头,心道: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此时心中竟全想着那个偷玉的小贼。
一声鸡鸣划破漆黑的夜空,夏初雪心中暗道:是不是天快亮了?在永岁飘零生活了九年的他早已不知道鸡鸣所代表的时辰了。
夏初雪收敛心神,在椅子上盘膝而坐,开始打坐。识海灵台之上,冰木火三色灵识轻轻颤动,引导周身的真气与外界相通,然后外界的真气便自动进入檀中丹田,在气丹的推动下游走全身经脉,每次走任脉通过腹下丹田的时候便会被丹田中的雷光吞噬一部分,只是这却是他自己也无法避免的。
夜再次安静下来。黑暗中只有夏初雪呼吸吐纳的声音,跟姜蚩、雪残垣微弱的鼾声。若是有人能看见夏初雪此时的状态,会发现随着他的呼吸,眉心识海隐隐有白、青、红三色光芒隐隐交替。同时周身隐约间有一股真气场,也随着夏初雪额呼吸而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