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已知道,老人并非自己跌倒,而是被马家的海少爷,以及牛大、牛二等人打伤的。说起来也是无妄之灾,那天老人出诊回来,遇到喝得醉醺醺的海少爷等,他们突然起念,要老人当街跪下,吹笛子给他们听。
老人虽然没有修为,但也不肯受这屈辱,因此被他们殴打一番,好在当时有行人劝住了暴怒的牛大兄弟,把老人救了下来,不至于横死当场。
其实海少爷等也不是与老人有仇,只是喝高了,一时兴起想听个曲子。
没想到这老废物居然敢不从,那打几下就很正常了。
一个没修为的老废物,如蝼蚁一般,打了又如何?就是当街打死了也没事。
这矿区马家说了算,比天都大。
时间过去半月,这天陈逸东猎杀了一头凶兽,采集了几株旱连子,正加快步伐,打算在玄晖下山之前赶回家中。
转过一道山梁,看见前面有个矮壮的汉子,哼着小调,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晃地慢慢走路。陈逸东没多加留意,很快从一旁超了过去。
走过几丈后,他心中一动,那人好生面熟。
“小哑巴?站住。”陈逸东正想回头,不料对方已经先行把他给认了出来。
牛二长期住在矿山,但在马家镇上有个相好的,时不时回去幽会一番。今天刚从那位家里出来,骨软筋酥,通体舒畅,脑子里还在回味那番软香温玉;突然突然从身旁走过,不免吃了一惊,美好的回忆被打断,牛二这心中自然有些着恼,抬头正要破口大骂,咦,板寸头,消瘦的背影,这不是那小哑巴吗?
陈逸东脚步一顿,回身一看,面前是一张肥脸,脸上挂着个短而粗的鼻子,鼻孔微微向上掀着,好似柳条上倒挂的鸣蝉——原来是牛二。
“果然是那老废物的孙子,小哑巴,”
牛二心中好奇:“你还能走这么快?”他走上前来,用手指在陈逸东胸口连戳几下,嘴里不停地啧啧称奇,“中了马老大的阴煞玄冰掌,那老废物不但把你救活了,还能让你活蹦乱跳的,这真的有两下子。”
他有灵动后期的修为,比陈逸东高一个小境界,加上正当壮年,手上有劲——而且他也没留力,因为没觉得有这个必要。陈逸东的胸口被他戳得生痛,不由得连连后退。
“小哑巴,走这么快,吓了本大爷一条……听说你的笛子吹得也不错,给大爷吹上两曲,压压惊,”牛二眼睛一扫,旁边有块大石,与椅子一般高矮,于是往石上一坐,大喇喇地说,“早几天看到老废物在门口溜达,那老家伙的骨头倒是硬朗,吃了一顿打,居然这么快就能爬起来——这人贱,命就硬,不得不服。”
陈逸东一看四下无人,默不作声地将枪尖插在地上,把背上的褡裢取下放在地上。或许因为心中怒火翻腾,加上有点紧张,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全身都有些发抖。
毕竟,他还从没杀过人。
牛二以为陈逸东心中害怕,架起二郎腿,悠哉地说:“小哑巴你也不用这么畏畏缩缩的,本大爷今天心里高兴,不会难为于你,若笛子听得入耳,本大爷就发发善心,饶你一回,”从褡裢中取出个葫芦,灌了口酒,眼角一翻,“若听得不满意,打断一条腿。”
陈逸东深深吸了几口气,竭力平复下来,伸出右手,闪电般抓住枪杆,用脚一踢,将大枪从地上拔起,状如猛虎下山般向前冲出,大枪一晃,一记横扫千军打向牛二的脑袋。
见小哑巴迟迟没拿出笛子,正在喝酒的牛二心中有些不耐,抬头正要训斥一番,就见一杆精铁枪头急若闪电般向自己扫来。心中一急,举起手中的葫芦一档,迅捷地往后面一滚,“啪”地一声,葫芦四分五裂,牛二逃过一劫;枪尖一偏,扫过他的左胳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枪头继续向下,“啪”地打在大石上,击出一道长两尺,深两寸的痕迹,石屑飞溅。
牛二躲过大难后翻下大石,从褡裢中取出一柄精钢锻造,闪闪发亮的大刀,嗷地一声大叫:“小哑巴,去死吧。”冲上来狠狠一刀劈下。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蝼蚁一般的小哑巴是不是抽疯了,居然敢暗算自己?
陈逸东用枪杆一格挡开钢刀,枪尖在地上轻点,后撤一步,脚一踢大枪的枪杆,枪尖“忽”地一声陡然弹起,挑向牛二的小腹。牛二吓了一跳,一招懒驴打滚躲过;接着使出地下十八滚,大刀一扬,砍向对方的双腿。陈逸东运枪一撩,用拨草寻蛇的招数将其化解。
毕竟牛二的境界要高一个小等级,且打斗经验丰富,而陈逸东只有打猎的经历,这是第一次与人生死相斗,所以不久后落了下分,左支右拙地勉力强撑。
“一个臭哑巴,也敢谋害本大爷,先宰了你,回头再去杀了那老废物。”牛二得意地狞笑着,攻势不断加强,手中一把精钢大刀使得雪花一片,泼水难进。
片刻之后,陈逸东身上中了三刀,衣衫被锋利的刀刃划破,鲜血染红了上衣。好在都仅仅是划伤,所以并没失去战斗力。
又斗了一阵,他逐渐稳定下来,只把那对手看着一头凶横的野兽,将橘井老人所授的《燎原枪法》展开,大枪舞得虎虎生风,不久后拉成均势;两人斗得不分上下,难分难解。
久战不下,见对方越来越生猛,牛二刚从相好的家里出来,身子有点虚,不耐持久,于是心生退意;他用刀挡开两枪,向后一撤,嘴中高喊:“住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本大爷不跟你这小哑巴计较,你走吧。”心里想着回头再来算这笔账。
陈逸东默不作声,脚下一踏向前急冲,大枪一甩,抖出个水桶粗的枪花,灵猫捕鼠、玄武摆尾、霸虎点兵几招连续刺出,用行动表示不肯罢休。
“你个臭哑巴,给脸不要脸的,那就去死吧。”牛二连退十几步才挡住对方这波攻势,心中大怒,站稳后疯狂地反扑回来。
陈逸东被其一冲,只能步步后退,但章法丝毫没乱,并借着身手敏捷的优势与对方游斗。
玄晖西斜,陈逸东越斗越勇,慢慢站了上风,片刻后牛二的左胳膊上中了一枪,经脉被挑断,鲜血四溅。他开始胆怯起来:“那个小家伙,大家罢手,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他不敢再斗下去,为了不激怒对方,居然改口,没再吆喝小哑巴。
“你老木的,”陈逸东大声咆哮,“老爷子生性善良,一辈子悬壶济世,待人忠厚,尔等居然忍心伤害——此仇不共戴天,把命留下来吧。”
骂完后手一紧,铁枪去势更急,如游龙一般翻滚腾挪。
转眼间,牛二的右腿上又中了一枪,被扯下一大片血肉,行动愈发的缓慢。
山里开始起风,一阵寒风刮过,牛二的心中冰凉一片,难道今天居然会死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山民手上?他只恨这条路太偏僻,两人在此斗了这么久都没个人影出现,可以为自己解围——只要逃过这劫,他有一千种方法弄死这小哑巴和老废物。
“小兄弟收手吧,打橘井大爷确实不对,只是当时喝高了,”牛二步步后退,艰难地应付着,“但那是海少爷的主意,牛大动的手,我只是旁观,还一直劝阻他们。”为了保命,他把海少爷和自己的哥哥都卖了,而且小哑巴变成了小兄弟,老废物成了橘井大爷。
他这话没全错,威逼老人吹笛作乐,确实是海少爷先起的意,但他和牛大都参与了殴打,橘井老人的肋骨就是被他踢断的。
陈逸东手中长枪如疾风暴雨,不曾停歇半分,一声冷笑:“那个海少爷和牛大都该死,我自会亲手取他们性命,你先把命留下来吧。”他很清楚牛二在说谎,而且一旦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
“我身上有些金叶,全都送给小哥,”牛二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只能全力防守,被动挨打,“回矿山后我还能再拿出一百两金子,今晚就给,明天我再去买些礼物看望橘井大爷,当面向他老人家赔礼道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情形由不得牛二张狂,他语气愈发的谦恭。
长枪如灵蛇吐信,点往牛二的眉心,牛二手一抬用刀去拦,不料那长枪向下一压一抖,枪尖敲在他手腕上,“哐当”一声,长刀落地。不待牛二逃走,陈逸东右脚向前跨出半步,腰上一发力,抡圆了膀子,枪头“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对方脸上。
牛二如倒地葫芦般滚出一丈开外,“噗、噗”连牙带血吐出几口,小半边脸都给打变形了,血肉模糊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相貌,甚是骇人。
陈逸东箭步上前,对着在地上打滚的牛二长枪连挑,在其双腿上扎了几个大口。
“不要,小爷饶命啊,”牛二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痛哭流涕,“你是少年英雄,根骨清奇,将来一定会成为筑基真人——杀人会有业力,不好渡劫,小兄弟不值当为了杀我这样低贱的人,给自己徒增业障。”
灵动期、凝气期的寿命都是三百岁,但若修炼到筑基,寿元就增至五百年,这是向天夺了寿命,所以会有劫难。而据说杀人太多就会有业力,天地难容,渡劫时会更艰难。
更有传言一些杀人如麻的魔头,渡劫时被天雷轰杀,当场身亡道消。
陈逸东脸色阴沉如水,晚风吹动,褴褛破碎的衣裳随风飘摆,猎猎作响。
夕阳即将下山,晚霞染红了天,残阳如血。
他一声长啸,穿云裂石,响彻云霄。
手中长枪蓦地脱手而出,将牛二扎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