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王晓加、赖美丽和何家晋回到武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武馆灯火通明，师父索潮海在大厅正襟危坐，正在等他们。
那晚，一直到十点钟，索潮海还躲在房里追看电视剧《秦琼和罗成》，看到罗成万箭穿心而死那一幕，他一边哀叹摇头，一边发觉有哪儿不太对劲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人叫他去吃饭。接着他在武馆上下左右四处寻找一番，发现除了两个刚住进来的学生，芳芳、何家晋、王晓加、曲龙、赖美丽他们竟然一个都不在，太奇怪了！
后来直到十一点，索潮海才打通了王晓加的电话，王晓加在电话里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终于把索潮海给惹火了，他在电话里大吼一声：“都******给我回来！”
因为面对师父的这一次有了缓冲的时间，王晓加在回武馆的路上，不忘再三嘱咐赖美丽和何家晋：“记着！千万一口咬死，咱们没看过照片！赖美丽你赶紧跟曲龙打个电话说一下。何家晋，等找到师娘你也跟她说好，就说我们在师父面前咬死了谁都没看过照片！
“都记清楚！一口咬死没看过！没看过！记住了没有！不然我们全完蛋。”
赖美丽和何家晋都觉得很有道理。
一行三人回到武馆，索潮海没看到白芳芳，强忍着没有直接发飙，先压着声音问了一句：“师娘呢？”
“不知道，纳纳也找不到，师娘去找纳纳了。我们都找了两个多小时了。真不知道去哪里了。电话也都关机了。估计娘俩可能闹矛盾了，没什么大事儿吧。”王晓加言简意赅，尽量不去透露更多事实，以免师父发更大的火，但何家晋心里完全没有这一层考虑。
“师父，你都不知道，不能怪我们啊。我们都拦不住师娘啊。”
接着一派天真无邪的何家晋便开始讲述，谁也拦不住他：
“今天下午有个女的给师娘送来几张照片，师娘一看就晕倒了，醒来就疯了，非要去学校找纳纳。师娘说照片里就是纳纳跟他们一个老师的合影，师生恋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那些照片我们都没看啊！我们都没看啊！我估计会不会是尺度有点大了，要不然师娘也不会那么大反应啊。”
听何家晋这么一起话头，王晓加当时百爪挠心，真想把何家晋的舌头割之而后快。但何家晋没有停的意思：
“本来一路上都好好的，我们以为师娘就是去找纳纳骂一顿嘛，结果刚下车，她忽然目露凶光说她要砍人。
“师父，师娘你是知道的，我们三个围着她不让她走！她先是猛地一下子把王晓加撞到地上，然后就开始跟我和赖美丽绕起圈子来了。
“师娘最擅长转圈师父你是知道的，她脚下踩的是九宫步，身子还左三圈右三圈得一直在转，我被她绕得跟着转了几圈，就觉得有点晕。
“而且，师娘还使劲瞪我，好恐怖的！我又晕又怕，又发现有路人在围观我们，就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我就看见王晓加在旁边揉肋骨，我害怕他受伤，就退出来帮他揉肋骨去了”……
索潮海越听越生气：“他们俩个拦不住，赖美丽！你也拦不住她！？”
赖美丽嘴笨，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不语，何家晋自动当起了代言人：“赖美丽倒是坚持的时间长一点儿，我看他跟师娘又是转又是抓来抓去地撕扯了一会儿，结果，没想到他忽然就退到一个树坑那里吐了！我去！我当时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赖美丽居然被师娘转到吐耶！”
事关自己的尊严，赖美丽终于开口了：“我不是被师娘转吐的！我是晕车！王晓加开车开得太烂，我在他车里就想吐了！我一直忍着的！”
“什么？我开车开得太****起伶牙俐齿，王晓加从来没输过，“我还不是被师娘给吓的，我还不是被曲龙给刺激的！”
索潮海心里一沉，以为曲龙又出了什么事：“曲龙又怎么了？”
王晓加、赖美丽和何家晋他们仨异口同声地说：“曲龙他老婆要生了！”说完，可能因为觉得生孩子是件好事，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有点想笑。
没等他们笑出来，索潮海一口气憋在胸口，忽然发起狠来，抡起一个30多斤重的石锁往武馆那面墙镜上扔过去……“都出去找人去！找不到谁也别回来！”
话音还没落，三个小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几盏大号的日光灯把武馆照得煞白，墙上的镜子四分五裂，里面映出四分五裂的索潮海。索潮海本应该冲出去找芳芳、找纳纳，但在内心深处他有那么一点儿不敢去。年轻时的教训告诉他要尽量远离能激发自己暴力冲动的场景，因为他不会吵架，只会打架，如果你有理，他自然不跟你争，如果你没有理还要不依不饶，他就只能打你。然而有理没理这种事情，索潮海也不是每次都能分得清楚，有几次打架，他事后仔细想想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对。
而这次，事关纳纳，索潮海估计自己绝对不会讲什么道理，所以最好不要凑上去。
日光灯照得索潮海心里发慌，他有气无力地把大灯全部关掉，只留下角落里那盏昏黄的墙灯。此刻，最煎熬的是，他不敢想纳纳到底怎么了：跟男老师的亲密照？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能让芳芳出去砍人？他坐在昏黄的灯光里，尽量不去想那几张照片的尺度问题。然而纳纳从小到大的那些笑容、奔跑和跳跃的身影却开始在他脑子里轮番闪现。他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女儿的那些笑容能如此清晰，完全是因为刻骨铭心。
夜里，几只壁虎出动觅食，和蚊子蟑螂一起制造出微弱的动静。在这如游丝般的捕猎声中，索潮海的脑子少有的混乱了一阵，他想了一会儿女儿，又开始想白芳芳。他思谋着白芳芳不会真的砍人吧，可她要是真的砍了也是个大麻烦，会砍多严重呢，会不会砍死人？不会的！芳芳也不至于往要害上砍，最多就是砍胳膊砍腿，可要真的砍伤了，也得坐牢啊，估计还得赔一笔钱……
索潮海这种不够敏感、心思单纯的人，想问题的时间一般不会持续很久，碰上事情，他不会像白芳芳那样反反复复地思量、假想，直到让自己心力交瘁。那晚，索潮海把眼前的情况大致捋了两遍后，大脑竟然就陷入了一片空白，他既做不到像没事人一样回房睡觉，但也无法想象出更多的细节让自己有进一步的烦恼。于是，在等待的静默中，索潮海盘腿一坐，静止下来。
世事难料。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个性古怪的逍遥门掌门汪风打来一个电话。汪风此人，一直严守每日早晨八点起床下午四点睡觉、下午八点再起床凌晨两点再入睡的不正常作息，电话里的他，语气一如既往地镇定：
“索师傅，股市情况很乐观，你跟师娘在我这里的钱翻了二十二倍……
“不是二倍，是二十二倍。
“对，是二十二倍。我想问一下你们要拿一部分钱吗，也可以继续放在我这里啦，随便啦。”
确认是二十二倍后，电话这头的索潮海眼珠子一转，在心里算出一个数字，他立即要求汪风转出六成资金，心里想着芳芳要是真伤了人，估计也够赔人家的了。放下电话，他甚至忍不住地咧嘴笑了一下，其实他内心深处有还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白芳芳啊白芳芳，你以前老是骂我爱打架，现在轮到你了吧，看你以后有什么脸再来说我。”
而电话那头冷静的汪掌门，放下电话后，忽然仰头大笑三声，然后笑容一收，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