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撞击导致了箭尖的错位,羌浅痛呼一声,反手够向背后。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拼命地想要将那贯穿两人的利箭移除。可是她碰不到箭身,越是延展手臂就越是备受煎熬。于是,一切努力都显枉然。
这时,却有久未听闻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虽微弱且满带苦意,却又饱含坚韧。
那声音道:“别动,忍住。”
听到这声音,羌浅果然不再挣扎,垂落了手臂,咬牙闭眼。
少顷后,她便感觉少年的手臂摩挲而过,背上的重量正发生转移。再接着,又是一次要命的剧痛,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了一声似木器断裂而产生的脆响。半晌过后,一股力量抵在了伤口一侧,随即而来的则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山风掠过,羌浅感到了丝丝凉意,背脊已裸露在外。白皙的肌肤上,那来历不明的图画已固定成型,涔涔血迹印染在图画各处,使之在月色下看来诡异妖娆。
但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身后的人却没有了任何动作,天地万物似都在此刻归为静默。
冗长的寂止令羌浅神绪飘忽,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而这些人与事却又在一瞬消散。
少年冰冷的手触及她的肌肤时,她就像已感觉不到疼痛,以至竟不知利箭是如何一寸寸脱出肌骨。
随后,少年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也跟着消失了,她听到了草丛中的簌簌响动。她的背脊不再发冷,伤口被简单包扎,衣衫也被轻轻覆回身体。
在这之后,一切又都回归静寂。她就这样卧在山野中,不由自主放空了不再清晰的神思。
羌浅醒来时,夜幕之上依然有繁星闪烁。
原来卧倒的姿势改为了平躺,睁开眼便看见那不变的星月。她猛地清醒过来,而后明白了一件事——此时距离她入谷已至少有了一日一夜之久。
手臂不自觉地摸向了肩胛的伤口,箭伤处裹着布条,虽仍在作痛,相比之前也可算大有好转。
神智即刻便得到了恢复,羌浅在须臾想起了晕厥前发生的种种。她不顾一切地坐起了身,开始焦急地望向四周。
这次她留意到了这山野的不同,两节断箭被抛却在草丛里,遍野的荧光中,她看到少年的清影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她身侧,一个人倚在山坡下的古树旁。
羌浅不顾伤痛地摇晃着站起了身,踉踉跄跄走下了山坡,费力地呼喊着少年的名字,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他身旁。
戚烨紧闭着双目,唇角淌出的血渍已干涸,一张脸白得吓人。他的白衣袖摆占满了草屑与泥土,胸前沾染着大片的血污。羌浅见他对她的呼唤毫无感知,惊得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
她感受不到戚烨还活着,他的身体冷若寒冰,那不是生命体应有的温度。唯一能表明他存活的证据,就只剩下了微不可闻的气息。
羌浅慌乱地在戚烨身前升起了火,火光映亮了他惨白的容颜,却没能助他回复体温。他还是冰冷得令羌浅心悸。
羌浅的脑子里没有多余的想法,她只是希望戚烨能暖和起来。她不想让他死,可她也想不到还能怎样为他取暖。
终于,羌浅将身体挪向戚烨,小心翼翼地避过他的伤口,将他抱紧在自己怀里。
她背部的衣衫已被撕裂,此时与戚烨相拥就更是凌乱,甚至连胸前的衣襟也散乱开来。可她对此毫不在乎,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胸膛贴上了戚烨的胸膛。
依偎在他的身旁,她方才感到他隐隐的心跳。
“你说过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
从满天星月到朝阳初升,羌浅在戚烨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这同一句话。
面前的火堆灭尽,可戚烨未曾有半分醒转的迹象。羌浅只是继续地搂着他,即使他的身体仍然没有丝毫暖意,她还是固执地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她不确定戚烨什么时候会醒来,但她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会没事。也许就在下一刻,她便会看到那双清幽澄定的眼眸。
于是,蓝天流云转为黄昏晚霞,羌浅与戚烨二人仍靠在古树下。当羌浅就要对时间的流逝失去感应时,却感到了身边突来的声动。
幽微的声音只有她一人能听到,但这声音令她再次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被她揽在身间的人几声低咳,轻缓的气息洒向她肩颈。她扬起了头,用噙满热泪的杏目看着眼前人,却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语句。
戚烨微微睁开了眼眸,墨瞳里映着夕阳的斜晖,也映着羌浅的脸。因为太过虚弱,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任由晚风抚弄着衣袂与鬓发。
羌浅这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飞速裹紧了前胸,羞愧得把身子挪开了些。而戚烨缓缓地开合着眼帘,除此之外,再没任何其他的举动。
千言万语从羌浅的心田溢至唇边,她有太多的话想对戚烨倾诉。可看着他这样子,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戚烨也放佛没有要她开口的意思,静静地坐靠树下,胸前微乎其微地起伏。
天色很快就又暗淡了下来,羌浅重新燃起了火堆。火苗不仅仅在她的眼前跃动,更似是窜入了她心里,在她的身体内舞出忻愉的光。
她也靠回了古树,就坐在戚烨的身边。
望着这张清逸的脸,羌浅突然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触。虽然说不清是在什么地方,也不肯定过去了多久远的时光,但她就是觉得她一早就见过戚烨,在真正与他相识前就见过。
想这些做什么……羌浅抑制住这感觉的滋生。
她只想呆在戚烨的身边,永远不与他分离。
幽幽风中,她悄悄握住了戚烨的手,与他无言共度这得之不易的清宁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