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扮作的艄公在三人回到小舫上时已不见踪影,雷音亲自将小舫驶回了湖岸。
回航一程,舫中出奇地静默。戚烨没有向羌浅解释“他”是谁,只一个人宁寂望着幽静的湖水,眸中溢动着深远的光。无解的事重重加剧,只令羌浅忧心更甚,她不禁觉得,这无风的湖面下也似正酝酿着汹涌的波涛。
她仍对“他”一无所知,可看了戚烨与雷音的样子,她发现他们好像并不在乎“他”,于是她也只有不再去想这个“他”。
小舫靠岸,已近黎明时分。雷音并未与羌浅戚烨二人一同登岸,而是将小舫驶向了他方。羌浅推行戚烨走回霹雳堂宅群前,却看见雷霆一脸焦灼地等在堂口。
雷霆见两人归来,迫不及待问及两人一夜去向,道出自己已派人寻访两人多时,忧心如焚溢于言表。羌浅不知应如何作答,戚烨却已笑说不过是寻了僻静之地随意坐坐,沉溺清幽便忘了归时,并一再向雷霆致歉。
雷霆忧悒稍减,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路将两人送回别苑。
面对雷霆的殷切关怀,羌浅心里一早疚意丛生,又想起在山巅之上雷音告诫自己的那席话,千万般思绪都积聚在心头,再难化解。然而戚烨清冷如初,只让她快去休息。
“不行,你也得回房间去睡!”
“我在这里坐一下就好。”
“那我也不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用手托着腮,她安静地看着他。
朝露日晞,羌浅再难掩困倦,到最后还是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心里装着太多的困惑,她仿佛不停做着各种奇怪的梦。
不知过去几时,自别苑外传来了苍鹰的啸唳。被这高亢的声响惊扰,她一下子又清醒过来。抬起头时,她只觉肩膀处倏地一轻,毛毯已自背脊滑下。
羌浅揉了揉眼睛,从地上拾起毛毯,不免出了神。这是戚烨用来覆膝的毛毯,可戚烨已不在身旁,她赶忙向庭院望去。
满苑杏雨,少年的清影正坐于小桥旁,衣袂随风,宁逸翛然。苍鹰疾风停落于他的臂弯,他顺了顺疾风的头顶,疾风振翅而去。
心里微微泛甜,羌浅怀抱着毛毯跑出楼阁,戚烨听闻动静,也调转了轮椅。伏在戚烨的轮椅边,她将毛毯重新覆上了他的双膝,然后自己也坐在了他身侧。
“说不睡,结果还是睡着了。”她有点难为情,只好把话题一转,“好些日子没见到疾风了呢。”
“它好像极想回到大漠中去,江南的水土大概不适合它。”他笑了笑。
此刻午时已过,别苑外响起阵阵喧嚣。繁杂的人声不止,不用戚烨多说,羌浅也能猜到霹雳堂中现在定当热闹非凡,雷霆或许正为了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贺寿宾客而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回廊内响起了脚步声,轻快而明丽,又带着几分急切。
这脚步声是唐苏无疑。
唐苏不多时就出现在小桥一端,唤了声“烨哥哥”,一晃来到两人身前,眼中尽是不悦:“羌浅,你干什么离烨哥哥这么近!”
又见唐苏,羌浅的心情却变得很复杂。唐苏认识戚烨的时间要比她久远得多,可唐苏尚不知自己与戚烨有着血缘之亲。
唐苏又白了羌浅一眼,插着手臂不说话,似要等羌浅知趣离开。
羌浅刚欲起身,戚烨却向她淡淡摇首,又对唐苏道:“十三,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么?”
唐苏见戚烨没有想要羌浅走开的意思,急得跺起了脚:“烨哥哥,你明明知道有些话我只想对你一人说!”
“又是为了那件事?”戚烨淡然地看着她。
唐苏撅着嘴点点头:“爹爹说,这次舅舅寿诞,江湖武林中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中不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硬要我去见那些乱七八糟的少侠!”
“既是担得起‘少侠’二字的人,又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戚烨眉宇含笑,“这样不是很好么?你爹爹也是为了你好。”
唐苏秀眉深蹙,怒意扩散:“怎么连你也这样说!你的口吻简直和霆表哥一模一样!”
“那只能证明你霆表哥与我的看法一致,都认为多认识些人对你没有坏处。”
“你——”唐苏怒极,气得俏脸通红,一时间似是找不到反击之辞。继而,她将目光移向羌浅,竟像要将怒火发泄在羌浅身上。
“羌浅,我不许你呆在烨哥哥身边!你快点走开!”她吼道。
“十三,暴戾跋扈的女子是不招人喜欢的。”戚烨面色不变,却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烨哥哥你说什么?你说我暴力跋扈?!你以前从不会这样说我!”唐苏的脸凝成了紫色,眼中隐隐有泪水打转,似就要咬碎银牙。忽地,她扭头就走,瞬间奔出了别苑。
眼瞧唐苏来去匆匆,羌浅诧异又为难,在戚烨身边嗫嚅道:“唐小姐的脾气是火爆了些,可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在乎你的。那些少侠也好英雄也罢,大概是入不了她的眼。”
“她一直这般待你,你还为她说好话,我为你出出气难道不好么?”戚烨笑看着她。
“当然好,我巴不得永远不见她。”羌浅也勾起唇角,故意带着点嗔意道,“你不知道,每次她一出现,我都像是被她踩在了脚下。今天,我才终于觉得心里畅快了好多。”
她口中虽这样说着,但心里挥之不去的仍是雷音说过的那番话,不自觉地又垂下了眼:“可唐小姐毕竟是你的——”
“她姓唐,是唐门中人。”戚烨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语音虽平静,双眸却染上冷意。
日落时,苑中杏影绰绰,别有一番瑰丽风情。雷霆遣人来到别苑,带领戚烨与羌浅两人行至霹雳堂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