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羌浅辗转反侧,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把自己催眠。
脑子里浑浑噩噩一团糟,耳畔不断回荡着唐苏的怒吼与雷霆的叹惋,但眼前萦绕不去的始终是那张清逸而苍白的面孔。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反反复复地思索,她仍是不懂。非但不懂,而且还猜不透。与戚烨相识后,她遇到的事就一件比另一件更扑朔迷离……
忽地,她想起了上元节的那一晚,烟花璀璨但稍纵即逝,却使人感动无限。于是她又似是想通了一些事,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誓要珍惜一切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又过一日,微风阵阵,天气倒比前一日要暖和了些。羌浅走出房间却不见戚烨,问了下人才知道他已前去拜会霹雳堂堂主雷厉。
望着苑内杏花吐蕊,羌浅孤单一人坐到了正午。直到回廊内响起脚步声与车辙声,她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与戚烨一同回到苑中的,还有雷霆与唐苏。雷霆向羌浅微微笑笑,简要说明了上午之事,并告知她其父寿宴就在明晚。戚烨只淡漠地看一眼她,没有说话。而唐苏抛下轻蔑地冷哼,推着戚烨行至远处。
雷霆见羌浅仍郁郁寡欢,很是关怀,又问羌浅是否愿与其赏景散心,并说自己知晓唐苏对羌浅误会极深,此事便没同唐苏提及,但可请戚烨同来。雷霆盛情难却,羌浅没了拒绝之辞,只有点点头,同时用余光望了望戚烨。
戚烨坐于远处树下,唐苏却已听到了雷霆所云,神情倨傲地走到雷霆身边:“霆表哥,你要去游湖么?怎么这事我不知道?”
雷霆略有尴尬,也只能道声“是”。
“那太好了!”唐苏促狭一笑,“我也甚少到江南来,同样想去欣赏那湖上景色!”
退到戚烨身边小声嗔笑了两句,唐苏便推着戚烨走回雷霆身侧,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而戚烨仍只幽静坐在一旁,一言不语。
雷霆见此也不好拂却唐苏,随即安排人手随行,引领几人来到太湖之滨。
唐苏一脚已踏上游舫,却被身后匆匆而来的下人叫住,原是唐自傲欲见她。唐苏立时火冒三丈,但也不敢有违父命,便将气全部撒在了下人身上。雷霆一再劝解下,她依依不舍地在戚烨耳边嘶磨一阵,又没好气地瞪了瞪羌浅,方才随下人离去。
雷霆无奈摇首,向羌浅笑了笑,带羌浅与戚烨二人登上游舫。
然而唐苏此番离去却没能让羌浅心安,她虽立于船头与雷霆纵观湖景,但仍不时瞥向戚烨,却见戚烨一程只与雷霆偶有交谈,眉宇间似隐含凝思。
远山如黛,水波浩淼,湖面上风浪略急,游舫不时随波动荡,确如人在画中。离岸一段时间后,遥目远望,可见湖中一座孤岛若隐若现于水天交界处。
戚烨望到那岛屿时眸光微凛,随意问雷霆道:“那座岛也是霹雳堂领地么?”
雷霆闻言好似略微一怔,随后点头道:“是,以那岛屿为界,太湖西南归霹雳堂统管。”
“岛上景致可好?”戚烨又问,似是对那岛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知我能否有幸上岛一观?”
雷霆听了戚烨此问却迟疑蹙眉,稍过片刻后方沉声道:“戚公子,实不相瞒,那岛形似一叶扁舟,是以得名一叶岛。岛上树木葱茏,也有亭台修葺,由岛上山顶瞭望,可纵览太湖全貌,的确是赏景佳境。只不过这岛……”
“这岛怎么了?”水波映入戚烨眼中,似在墨砚中划出了深痕,只教人猜测不透。
“这岛是安葬雷氏先人陵寝之所,除祭祀之际,极少有人踏足。”雷霆沉声道。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戚烨垂敛眉目,以致歉意。
雷霆颌首回礼,不再续谈一叶岛,引领羌浅与戚烨二人至湖景别处游览。
游舫回航时,天色已渐暗淡。
岸边码头火光闪烁,几名霹雳堂侍从正在此守候。侍从见到雷霆,传报寿宴事宜,雷霆听后欲与羌浅戚烨二人一同返回堂中,戚烨却突道仍想在岸边多呆些时候。
雷霆像是微有蹙眉,但堂中事务紧急,他也不得不在与二人作别后先行离去,岸边一时只剩下羌浅与戚烨的身影。
晚风徐徐,撩拨两人的衣袂与鬓发。羌浅终于找到机会与戚烨独处,但站在戚烨身旁,她心里并不轻松。戚烨自今日起都还不曾与她说过话,她更拿不准他在想些什么。
游移半晌,她才看向他。
“昨日的事……”
发声的同时,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没想到,戚烨竟与她在一同开口,她的脸映进了他幽深的瞳眸。
“对不起。”
他们仍异口同声。
“噗!”羌浅为打破僵局而喜逐颜开,“你不生我的气了?”她蹲下来,趴在戚烨的轮椅扶手旁,杏目含笑地望着他。
被微风吹散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脸颊,戚烨为她轻轻拂开。
“怎么不是你在生我的气么?你昨日的样子,吓到了我。”他面色宁逸,“我从没想过,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人。”
“是人当然都有脾气了!”羌浅顾盼神飞,唇角得意地扬起,“我敢保证,我的脾气不及唐小姐的十分之一!”
话到此处,她又难以自控地忆起了唐苏的怒颜,刚刚回复神采的眼睛即刻垂了下来:“你的身体,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死掉,就一定不会。”戚烨的答复异常肯定。
月华皎皎,洒银泄玉。
羌浅已与戚烨在岸边坐了很久,可当她要向回走时,戚烨却将她拦下。
“我呆在这里,并非是留恋风景。”他的视线从苍苍夜色中移向羌浅,“我要去一叶岛。”
“你要去下午时见到的那座岛?”羌浅不禁诧异,“为什么?”
“因为那岛上安葬着一个人,他要去祭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