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浅虽已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震撼到无言以对,但当她置身在被静谧月色拂过的诡异城池内,行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眼望四周散发着诡谲阴气的残屋与断壁,满目苍夷间却又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并非是她今生头次所见。
就在羌浅因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惴惴不安时,几人身后突地又传来了震耳轰响。这响声与先前城镇自地底涌现时发出的声音很是类似,只是这次的轰响好似不及上次剧烈。
左愈明与羌浅不约而同回头望向那一段他们刚刚踏过的路程,然而来时路却已不在视野之内!
方才经过的残破小街竟已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不知从哪里挪移而来的一片高矮不一的陋屋,而行在最后的左愈明手下三人竟也随小街不见。
“怎么会!”羌浅惊呼。
左愈明亦目露惊色,奔向来时之路,大声呼喊着手下的姓名。但街景早已换了模样,他的手下更是杳无声息不知所踪。
一时间,仍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羌浅戚烨与左愈明三人。而在留下的人当中,只有戚烨仿似对这城镇布局突如其来的变动毫不诧异。
羌浅只见左愈明一个纵跃到达陋屋屋顶,仍大喊着手下几人,在几间陋屋上方飞速来回一趟,将双目可及之处一瞬望尽。待他回首时,额上已青筋暴突,眼神如山洪喷射。
“戚烨!”他在咆哮声中飞身而下,如鹰爪般的手毫无预兆直抓向戚烨胸膛,一把揪住戚烨的衣襟,竟将戚烨的轮椅打翻。
戚烨在须臾间失去平衡,身体跌出轮椅重重撞向地面,发丝散乱在脸颊两侧,匍匐在地上的身躯看来甚有些狼狈。紧接着,令人揪心的咳喘声便从他身下传出。
面对左愈明这突来的攻击,羌浅的心猛地一紧,看着戚烨无助倒地的那一刻,她就好比感觉到一根尖刺狠狠地在心脏上戳了一下。
她飞奔至戚烨身侧,矮身想去搀扶,却见戚烨已辛苦用双手撑起了上身,在艰难的喘息中抬眸。
“我早向大人说过,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在此地自由来复。”即使音色夹着苦痛,他仍能冷眼静看左愈明,“这是座会吃人的城。”
左愈明的脸在月色下泛着阴森的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痛下杀手。
这时却听戚烨又道:“左大人,您若想到达蜃楼,就应快些走,继续呆在这里,下一刻便也有可能与那三人一样被这城池吞噬。”他在说话间缓缓移目,望向了街市拐角处,高耸的楼宇被一排低密房屋遮挡,只可见一隅。
而也正是在这短短瞬间,地表又发生震颤,地心之内好像正酝酿着另一场巨变。
左愈明盛怒之中双眼如血般赤红,狠凝戚烨的同时似也察觉了地面的震感。
“走!”他厉喝一声,忽然带着满身戾气转身,却是朝楼宇的方向而去。
羌浅见左愈明重步走向街角,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赶忙将戚烨的轮椅扶起。
“我们也要快走。”戚烨一面低声说着,一面将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可他正要用力时却又开始不住低咳,撑住身体的手臂一下子泄了力,身体眼看就要倒向地面。
羌浅大惊,不及思索便飞一般擎住了戚烨的身躯。不待戚烨开口,她已架着他的手臂将他扶上轮椅。
“谢谢。”戚烨有气无力地看了羌浅一眼。
与戚烨相处多日,羌浅还是头一次听到戚烨致谢,不免有点意外,她虽强自笑了笑,但仍难掩满心忧悒。
“刚刚左大人手下的那三人……难道真就这样死了么?”她不禁问道。
“这城池中道路不时挪移,他们不及逃出,怕是没有活路了。”戚烨道。
“啊!”羌浅惋叹,“左大人既已看到这里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继续深入?”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欲望吧。”戚烨眼波流转,“他本就是为宝藏而来,损兵折将在所难免。如今他身至此地,便更加料到生死早成未知之数。此时他与宝藏似乎仅余一步之遥,即使蜃楼之内刀山火海,他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入内的……”他说到最后语音渐低,又咳喘起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快别说话了。”羌浅在戚烨身后轻语,推着他快步走向楼宇。
苍穹之上月色正浓,摇摇欲坠的危楼与地面形成了一个诡异倾斜的角度,无数细沙与烟尘不住自楼宇四壁向下洒落。银月的光芒只能投射到楼宇的一侧,有月光的一侧便反射着皎皎银华,而月色不至的另一侧则又被掩埋在阴寒的暗影之中。
左愈明已立身楼宇之前,阴沉的身形像是嵌入了楼宇的巨影,直教人不寒而栗。
羌浅打了个哆嗦,在楼宇前侧忐忑停住脚步。左愈明仰视楼宇顶端,忽然踏上高阶提足破门。一阵迷人眼目呛人咽喉的尘土袭面后,蜃楼内部如老树盘根般扑朔迷离的结构便呈现面前。
左愈明立足在一快狭小的境地,借着月光向内里望去,可以见到一幢巨柱自地底而出,似是苍天大树的主干般生长向天际。巨柱上端直达楼宇顶部,而蜃楼顶端处又有数级全无支点的阶梯,凭空悬浮交错排列,将巨柱层层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