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底踏雪轻响,羌浅默默跟在戚烨身后。戚烨偶然遇到积雪厚重处前行困难,但他手中用力便令轮椅驶过,全然不需羌浅帮助。
眼瞧戚烨顾自前行,羌浅也无从开口,二人就这样一程无语。
道路在绕过数栋楼宇后变得不似起初开阔,羌浅已跟随戚烨到达了清风寨的边界。前方不远处一座小屋内似闪烁着光火,小屋院落外停靠着一辆马车,马儿被拴在老树旁,一道低矮的人影正在刷马。
戚烨径直向小屋而去,在屋前围起的低矮栅栏前停下。刷马的人影听得外间响动,回过脸望一眼二人,又低下头继续刷马,对二人的到来不作回应。
羌浅直觉反应这是个奇怪的人,天寒地冻只着一件褴褛衣衫,整个头部都覆着粗布,面上唯一露出的部位是浑浊的双眼,眼周皮肤枯黄,遍布着道道深痕,看起来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她不禁问道:“戚公子,这就是你要见的人?”
戚烨不语,只是在院落外看着老人忙碌。过不多时,老人将污水泼向院外,头也不抬就走回了屋子,屋内的光火也随之熄灭。
戚烨看看树旁的马儿与院落外的空车,淡漠对羌浅道:“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了。”
羌浅闻言未能即刻会意,看着戚烨却不知接下来应做些什么。
戚烨似有一声轻叹,瞳光微动道:“不知你能否将车马套好。”
羌浅这才恍然大悟,匆匆点头走入院落,将马儿从树上解下,牵至马车旁套牢。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羌浅走回戚烨身前,空空如也的肠胃却在此际不合时宜地咕鸣起来。她用手捂住胃腹,但咕鸣之音反而变本加厉。
羌浅难饰尴尬,只得讪笑着别过脸。
“走吧。”戚烨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木轮滚动声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羌浅回眸,见戚烨已行至马车旁,急忙追了上去。
马儿蹬蹄嘶鸣,在冰天雪地中呼着白气,像正等待着主人驭驶。戚烨扬起手臂,在车辕一侧用力一撑,身形便脱离轮椅落在车上,动作淡定从容。
车身迎风,清逸少年白衣猎猎,广袖于朔风中不住摇曳,只是身形看来稍显单薄了些。
坐身车上,戚烨的视线角度改为由上至下。他看着车下的羌浅,面色沉静不可名状:“还要请你将椅子挪入车舆内。”
羌浅眼见戚烨独自跃身马车的一幕,心中已生叹谓,忙道声“好”,将轮椅搬入车中后,与戚烨同坐在车前。
“你的气力倒是不小,伤势恢复也可算神速。”戚烨扯过缰绳,音色淡薄如初。
羌浅双颊泛红,正不知说些什么,马儿已提足前行。车辙辘辘,马车缓缓行进于雪色中,载着二人从清风寨的边际回归。戚烨并未将马车驶回先前的楼宇,而是穿过雪径驶向距离遥远的小宅。
“那老人家叫‘丑伯’,他从没说过话,一辈子都只做着刷马一件事,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样的生活,看来宁静祥和。”戚烨望着远方道出的这番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此后便又是寂静的一程路,耳侧只有风声与车行回响。羌浅坐在戚烨身侧,仍有太多疑惑未解。她又想到了七心莲,想到了唐苏的怒容,想到了师父生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越是思考这些问题,便越是感觉心烦意乱,再加之腹中空虚难耐,只能埋首在臂弯中,闷不吭声。
车行渐止,戚烨将马车停在小宅后侧。羌浅回过神,不待戚烨出声便将轮椅挪出置在了车侧。戚烨眸光微扬,撑住扶手坐回椅上,淡雅安然。
羌浅随在戚烨身后进入小宅,才发觉自己原先并没注意这小宅内里虽不大,但房间廊径也是宽阔平敞,忍不住开口问道:“戚公子,这是你的居所?”
戚烨轻轻颌首,在廊径处调转轮椅方向。羌浅跟近一看,却是来到灶下,而灶前桌上摆放着几碟清淡菜肴。
她难免诧异,忙回首去看戚烨,却听戚烨淡淡道:“你前两日昏迷之时,只能吃些稀食。这里的饭菜本是为你准备,待你醒来时便可食用。”
羌浅愕然,她转醒时便开始慌乱寻找七心莲,根本无心留意其他,又岂会看到这些饭菜。此时饥饿感已到达极限,她面露喜色,顾不了那许多便坐到桌前。
“戚公子,那……我不客气了!”
“不热一下么。”
“不用!”羌浅已狼吞虎咽起来。
天气寒冷,饭菜摆放已久早已冰凉,但羌浅吃来只觉有滋有味。不一会儿,桌上菜肴便被一扫而空。羌浅抹抹嘴,满足感溢上心头,却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困惑看向戚烨。
“戚公子,你说清风寨中已无旁人,那这些饭菜难道都是你做的?”
戚烨只用深远的双目平视着她,不置可否道:“我向来独居。”
“怎么没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么?”羌浅难以置信。
戚烨的双瞳似有难以察觉地微光浮动:“力所能及的事,我不会假手于人。今夜你就在原先的房间休息。”他话语清冷,说完便摇动轮椅离开,进入了廊径尽处的房间。
羌浅目送戚烨离去,心里不知怎的竟像是浮起了一丝涩意。
羌浅回到房间,脱下衣衫查看自己的伤处。从坐上马车,那里便总感觉有些微痒。但当她解下敷在肩头的布帛时,竟惊奇发现极深的伤口已处在愈合阶段。
这又是一件她不敢相信的事,她完全想不到是什么样的药膏能有如此迅疾药效。
这一夜,羌浅睡得并不太好。她即使很是困倦,但只要闭上眼,杂乱无章的念头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不知明日那群人马到来后又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更猜不透戚烨心中所想。
带着千万纷繁思绪辗转反侧,羌浅迷迷糊糊地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