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对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头绪,但羌浅仍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的逃出生天。
莽莽的雪地中印上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足迹,凹陷的足迹中偶然还有血滴的点缀。眼皮愈发得沉重,脚步愈发得凌乱,羌浅肩头上的伤处在冰冻极寒下只令她痛不欲生。
可她却不敢停滞步伐,只因她不知自己是否已完全脱离了危险。
于是她只有前行,前行到体力耗尽的那一刻为止。
当天地万物在羌浅的眼底融合为一片分不清形体与状态的彻彻底底的白泽时,她的眼前却突然惊现出一抹忽明忽暗的微光。
颅内嗡嗡作响,身间脱水脱力,羌浅已没气力再度运转思绪。
有光源的地方就应有人,有人的地方就应能得到救助。
这已成了羌浅心间唯一的念想,她亦带着这份信念强忍住苦痛,继续迈开万般沉痛的步伐,在漫天飞雪中向那束带给她无限希望的微光前进。
眼前迷迷蒙蒙的一片惨白,羌浅跌跌撞撞接近了光源的领地,一道高耸的树篱却赫然横在了她的面前。
微微闪烁的光亮来自这道树篱之内的院落,院落之中有一所覆着厚厚白雪的小宅。羌浅用尽了最后的体力跃过了这道篱墙,一步三晃地跌倒在小宅的屋檐下。
灯火即是自小宅的窗边射出,屋子内正有一道似是伏案的人影隐动。那人影像是也察觉到了院落之内忽然发出的不明之音,身形一转掩住了跃动的烛光。
羌浅肩上淌下的鲜血零零落落飘扬在雪中,她的左臂已无法活动自如,她的神思也已混沌不清,但她仍然用颤抖的双足支撑起身子倚在了房门上,接着抬起右臂叩响了小宅的木门。
小宅内传来了一阵似是利物撞击木器而发出的轻响,但这声响与呼啸的朔风相较实在是微不足道。
门栓“啪嗒”跌落,房门忽而在声响过后向内敞开,羌浅的神绪亦在此刻全然断散,身子在无以借力之下直接跌进了门内。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袭清雅的衣袂与一束冷冽的眸光,而她的身躯则不受控制地撞向了地面,意识也在此际戛然而止。
羌浅不知道,在她入门倒地的那一刻,一朵散发着奇异幽香的青莲亦从她随身的包裹中滑落。
羌浅并非是从痛楚中惊醒,幽幽转醒时,她正仰面躺在柔软的卧榻上。
睁开双眸,她只感到了左肩伤处微微的涨麻感。身下的床榻绵软而舒适,被褥里暖洋洋的热度亦令她甚感满足,而她睁眼所见的屋内一隅也是素雅而典致。
努力从浑噩中清醒,羌浅环目四周的同时也回忆着先前的一切。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就是当时她闯入的小宅,房间陈设简致,视线可及四角,似有淡淡的药香弥漫,只是此时房间内却只有她独自一人。
一手撑着坐起了身,羌浅用手去探肩头的伤处,却发现深长的伤口竟已被包扎止血。她在无措中又觉感激,心想定是这小宅的主人救助了自己。
勉强下地走至窗前,黑夜已逝飞雪已停,眼前不过一片白芒,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天地间宁静得颇让她感到意外。
或许是认为自己总算脱离了未知的危险,羌浅在窗边长舒了一口气。未及去想这屋子的主人是何许人也,她已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正是为了这件事才要到这片荒芜的土地来。
她要将七心莲交还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随身的包袱被放置在桌上,羌浅慌忙奔向桌子。包袱已散开,布料上散发着被七心莲浸染的隐香,当中的物事零乱不全,大概有些东西已在她与那队强劲的人马交手时遗失。
羌浅将所剩的物事一样样取出,望着已空空如也的行囊,她呆立在桌前,一下子慌了神。
七心莲,又一次从她身边不翼而飞!
怎么会……会丢在哪里……羌浅不断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满身大汗地翻遍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可七心莲就是藏匿得无影无踪。
她焦急地冲出了屋子,想要去搜寻来时的路。但当她站在万顷银霜中央,却只感到彷徨。四面八方全部是如出一辙的银白,没有边际的天地在远方融合,空旷的四野仍只有她一人,她根本无法辨认方向。
心越来越慌,羌浅不知自己的目光应停留何处。突地,无意识的垂眸让她在慌乱中见到了雪地上的两道痕迹。这两道痕迹比一人稍宽,像是车辙所留,绕过房屋一直向远处延伸。
羌浅沿着这两道痕迹绕到了小宅后,眺目远望,建筑群落的轮廓竟若现于雪中。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印痕或为此间主人所留,羌浅提足朝那个方向走去。
接近建筑群落的一路虽被积雪掩盖却仍异常平整,羌浅没有见到一个人,两道车辙间印上了她的足迹,苍茫的雪地上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足下的踏雪之音。
这些建筑均颇具规模,巍峨矗立在平原上,极似一方势力的领土。只是即使在这里,羌浅仍旧没能看到任何生命的踪迹。车辙印痕仍向内伸展,羌浅犹豫片刻,还是走入其中。
一阵冷风刮过,建筑屋顶上的积雪飘然而落,抬眸的瞬间,羌浅眼中忽地窜入了一个渺小的黑点。那是一个轻功无双的人影,几个起落便没入了最深处的建筑中。
“师叔?!”羌浅诧异地即刻惊呼。
在盗圣先生隐踪于惨不忍睹的屠场后,她又看见了他的身影在遥远的高处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