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闭的空间中无风亦无波,只冥冥回荡着四人的喘息。
“姨父、舅舅……这称呼我有十余年不曾喊过了。”戚烨明澈幽远的双眸中此刻凝聚着清冷锐利的光,宛若两道无尽的路深慑人心。
他垂首咳喘了几声,却又抬眸笑道:“也对,您二位又如何会记得一个本该死去已久的人。”
雷厉不可置信地向前一步,声音竟有些颤抖:“你……你是那孩子?沁儿的孩子?”
唐自傲低语道:“雷兄,当年你说过见到了那孩子的尸骸。”
雷厉愣怔道:“我追击那人与孩子时,确实是找到了两句身着两人衣衫的尸首,但现在想来我在山谷下看见尸体时,起面目皆已毁去。我以为他二人坠入沙怒摔得粉身碎骨,便令人就地焚烧了尸首,没再自己探查。”
“此一细节为何你从不曾与我提及?!”唐自傲强作镇定,但在末了还是出现了颤音。
雷厉摇首悔叹:“那孩子毕竟是沁儿的骨血,看他曝尸荒野,我实在心有不忍。”
戚烨凝注唐自傲与雷厉两人,冷目道:“当年姨夫亲手在我身上涂上无解之毒,舅舅自是以为我活不成了。可您二位没想到,父亲带我逃亡之时经过了一个被瘟疫肆虐的村庄,那村子里只有一对父子还有一息尚存,而他们的体格恰巧同父亲与我相似。这对父子自知命不久矣,便在追兵近时大义凛然换了父亲与我的衣衫,引舅舅追入了深山,而父亲与我趁此时机逃脱。后来我虽侥幸未死,却也只剩下了这身残破之躯。”
他说完这一番话,脸色愈显凄白,眉宇间苦楚骤增,唯有用手臂顶在轮椅扶手上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羌浅心里一紧,忙矮身扶住他手臂,痛心对唐雷两人道:“唐门主、雷堂主,当年若非是你两人对那羊皮卷宗心存觊觎,他的身体又怎会落得如斯地步!”
雷厉面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双眼通红看着戚烨:“唐兄得羊皮卷宗一事是你所为?”
戚烨音含苦涩却又带着笑意:“说来我还应多谢东厂督主曹千流,他欲得这大漠宝藏,做出了些我意料之外的事,手下人马竟多次在我的计划中推波助澜……被人不齿又遭千里流亡,姨父与舅舅这趟大漠执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你为报仇,所以一步步引我们入局,最后诱我们入这‘海市蜃楼’?!”唐自傲又惊又恐,忽然一个旋身近至戚烨身前。
即使与戚烨相距甚近,他的大半身体仍隐于黑暗。短笛上的微光仅照亮他半脸,却更使他此刻面容阴气森森。
“一个废人,却想要唐门门主与霹雳堂堂主的性命,怕是异想天开!”唐自傲双眉紧拧,倏地目露凶光,猛然扬动的右臂已带起凌风。
戚烨迎上唐自傲目光,毫无所惧道:“我从没想过要您二位的性命。反之,姨父当年没能置我于死地,如今便也不能。杀了我,舅舅与您就都要葬身此地。”
“你——”唐自傲一气淤结,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
“姨父莫要忘记,擒拿您与舅舅的人不是我,是曹千流,他也是为了这里的宝藏而来。”戚烨正说话间,室内一侧石壁后忽地传来了重石挪移的响动,听来无端令人心底惶恐。
过不多时,这声响渐止,而戚烨却已无力抬眸,仅以眼尾余光睨向唐雷两人:“这楼内所藏可谓是您两人毕生所求,来都来了,若还不未亲眼瞧见便被他人取走,岂非人生大憾。不说姨父与舅舅,就是几位表兄,又有哪一个不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就算曹千流的武功登天,怕是也敌不过您众位联手。”
雷厉上前拦住已怒不可遏的唐自傲,也极力劝说道:“唐兄,他说得对,这楼里机关重重,我们稍不留神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是暂且听他的好。”
“他与你我有如此之深的仇怨,怎会存着好心!”唐自傲怒斥一声,背过首去。
戚烨在羌浅耳边低吟两句,告知她这间石室内机关所在。羌浅旋动机括,一侧石壁缓缓坠入地底,却开辟出另一间石室。
那石室同样严实密闭,但尽头处竟有轻轻的风吹起,让人大感惊异。羌浅与戚烨以微光探路走到了壁下,雷厉长叹一声也提步跟上,只有唐自傲仍立于原地。
被那诡异的风拂过脸颊,羌浅汗毛根根竖起,悄声对戚烨道:“这石室中怎么会有风?”
戚烨微声回应道:“有人行动,自然会带起风。”
“有人……那会是谁?”羌浅还在错愕中,戚烨已用仅余的力气提高声音道,“姨父如若不走,几位表兄妹怕是要留在那不见天日的石室中,再无出路了。”
雷厉也眉头紧锁道:“唐兄,走吧!”
“哼!”唐自傲拂袖转身,终是也走到了三人身侧。
机括再度开启,石室之后仍是石室。
“什么人?!”带着强烈恐慌的少女声音回响在一片漆黑中,紧接着便能听到三五人衣袂摆动之声。
“苏儿!”唐自傲越过微光快步走上前,冲入暗地。
跌跌撞撞的脚步从对侧奔来,唐苏摸索到了唐自傲的肩胛。
“爹爹!”唐自傲三子的声音也响起,紧随唐苏聚拢在唐自傲身旁。
羌浅与戚烨持光向前,又有两人向微弱的光亮走来。雷厉的呼吸声变得极为粗重,直至将其中一人的手臂架上自己肩头。
“父亲……”这是雷霆的声音。他似乎在方才坠落时受了些轻伤,桓睿搀扶他走近众人,但他见到雷厉后却说无碍。
唐雷二人与子女方才稍稍安定了些,羌浅与戚烨已借由微末的光点行至此间石室的一角。也是在这当,众人足下竟又起波澜,原本平整的地面竟开始不断向角落中倾斜。
“地面,地面在动!”唐苏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