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露,又是一日。
羌浅与戚烨静坐天明,却不感一丝一毫的倦意。
“今夜,是该月圆了吧。那‘蜃楼’里,可挤得下这许多人?”她似是自语,但心里知晓自己微末的举动均被身旁人瞧在了眼中。
日头升高些后,雷厉为雷霆疗伤结束,与唐自傲及唐门众人置身一处。桓睿在距离众人稍远处独坐,司徒空懒洋洋伸伸腰,倒像是对他产生了兴趣,把身子挪近了他。
“海市蜃楼里的好玩意儿可比你们这群牛鼻子的破剑值有意思了!”司徒空歪着嘴道。
“等盗圣先生活着走出这大漠,再说也不迟。”桓睿也不动怒,冷冷回了一句。
唐苏在父兄监守下毫无自由,一手支着脑袋闷声不吭,偶尔瞥瞥他方,看不到戚烨便蹬向桓睿。桓睿大多时间偏过脑袋装作没看见,但也会突地迎上唐苏视线,回给她一个比她更厉害的眼神。
而与众人相距甚远的另一侧沙丘下,曹千流仍在暗影中森森隐目。
羌浅望到雷霆行路时步履仍很艰难,与戚烨说明自己想去看看他。戚烨淡然垂眸,与她一同前去见过雷厉与唐自傲等人,得知雷霆在雷厉以内息调理一夜后好转许多,只是暂时气力未复。
此后,这些曾经或互为仇敌、或你追我走的人便如此“相安无事”地呆在空地上各自“占据”的角落,直至夜幕的苍凉取代了黄昏的悲壮。
司徒空仰首落日慨然嗟叹:“这说不定是我司徒空最后一次欣赏大漠的落日了!”
夜晚的黑暗笼向沙丘,唐自傲与雷厉两人脸上的凝重被黑夜掩去。
在场众人中只有羌浅与戚烨二人并非首次亲眼目睹那诡谲的传说真实展现,包括曹千流在内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凝聚起一种不自然的肃穆。没人再说话了,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红日落下的地方升起了一轮圆月,不多时,清辉已尽洒于浩瀚黄沙,而众人也很快感到,足下如有匍匐的巨龙潜行待出,就等冲破阻障的那一瞬排山倒海。
紧接着,动彻天地的巨响便卷带滚滚沙尘呼啸而来,大地之上裂出数道足以吞灭山河的巨缝,漫天的飞沙间一座孤城轰然上升。
地表剧烈的晃动使众人站立不稳,羌浅奋力扶住戚烨的轮椅使他不至跌出,自己却风沙所袭差点摔倒。然而一条有力的手臂却将她稳扶,她仓惶抬眸,却见雷音已在身侧。
她几欲喊出“小姨”,雷音却在惊天动地的晃动中向她摇摇头,暗示她莫要出声。
月入中天,飞沙散尽,包围空地的高大沙丘全部流于他处,再也无影。
诡城的断垣残壁上颓破的旌旗簌簌晃动,仿似孤单千年的鬼怪招着手,引诱终于魅惑到的猎物走入自己的圈套。
“海市”方才在惊心动魄的一众人前展露真颜,一阵阴风又已平地而起——曹千流衣摆牵风,若一只巨禽飞落,凤目扫过一众数人,眼中散出阴绝的光。
在适才的巨震中,被司徒空俘获的张武与胡商两人趁乱甩脱缚手绳索,双双回归曹千流麾下,一左一右站立在曹千流两侧。
司徒空见二人走脱佯作叹息,却不惧与曹千流相视。曹千流也不多说半字,目光最终落于戚烨身间。
唐自傲抬臂拦下正欲启足的子女,雷厉也带雷霆后退几步,而桓睿见唐雷两家不动,便也自不动。
戚烨轻启唇角,垂首自嘲般笑了笑,而后扬动星目看看羌浅。这时,羌浅不用他对自己诉说一字,便立即心有所悟,推动他轮椅与他走在了众人最前。
唐自傲与雷厉等人均面露惊异,足下未有所动,司徒空与桓睿却在两人起行后随即跟上。曹千流又以悚然眼色睨向唐雷等人,唐雷等人这才也走向颓城,而曹千流本人则手持流霜剑看众人起行,与张武及胡商两人身在末端掌控所有人的行踪。
羌浅推行戚烨前进数步,悄悄伏于戚烨耳边道:“我刚刚见到了小姨,可她如今又不见了。”
“我知道,曹千流及唐雷两人也应已知道。曹千流身侧一直有一人未现身,小姨应是方才趁乱隐匿了自身行迹,去追寻那人了。”戚烨并不侧目,凝视前路道,“你已见识过一次这地方的凶险,千万不要分心。到前方转角,就停下来。”
城内古道坑洼不平,临街建筑似透出股股死亡气息。众人入城后,便听到远处街角传来阵阵重石挪移之声,也感脚下地底总有暗物涌动。
司徒空与桓睿本走在羌浅与戚烨身后,与两人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行了一段路,司徒空眼珠子乱转一通,悄没声地越过桓睿,改与羌浅并肩。
桓睿一开始不曾在意,现在突见三人在街市一侧驻足,便诧异上前,正想询问,却听戚烨已开口道:“桓少侠,这地方危险得很,还是与我们走近些吧。”
戚烨一言未尽,那轰隆响动已从远方逐渐接近。尚在前行的唐雷等一行人惊诧回眸,没想到竟见到刚刚还在街市两旁的一片低矮的房屋直向后退,而另一排稍高的楼阁竟似追身而来,若不疾行就要被这排楼阁撞个筋分骨挫。
“快走!”唐自傲与雷厉呼喝一声,带领众人飞步奔向前方。
曹千流冷笑一声,足尖点地便凌空跃起,张武及胡商紧随其后,与他一同跃上那正前移的楼阁,站在顶端。只听又是一声巨响,前进中的楼阁忽而停止,落下无数尘土,覆盖在道路之上,而先前那条道路完全被楼阁掩埋,不复存在。
见曹千流与两人跃下楼阁,羌浅推起戚烨继续向前。唐雷等人惊心未定,自此刻起不敢再拉大距离,紧紧跟随在后。桓睿瞥一眼胸脯不住起伏的唐苏,不待她多言便走在了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