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在沉船事故的一年后,在华盛顿的某个仓库发生了恶性爆炸事故,那个小组的全体成员受命前往调查,但是没想到那个爆炸犯安装了另一枚炸弹,在场的全体人员全部阵亡,无一幸免。”
白雪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于是说:“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才十五岁,我看过那条新闻,我到现在还记得呢,原来他们是死于那次事故。”
“嗯,当时我才二十岁,正在FBI学院学习,所以对这件事情有一定的了解。”约翰边嚼着鱼丸,边含糊不清地说。
“那个爆炸犯抓到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没有抓到?”白雪固执地问。
约翰突然压低嗓门说:“据说是FBI高层有人施压,所以停止了对此事的追查。“
“高层施压?”
“对,据说是这么回事。”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哦。”白雪的眉头开始紧皱,成了一个明显的八字形。
高层施压?到底会是谁呢?他又与那个爆炸犯是什么关系?或者说,这只是探员们抓不到罪犯胡乱编造出来的托辞?
“再不吃菜可就凉了。”约翰打断了白雪的思绪。
白雪回过神来,简单地动了几筷子,又陷入了思考。
吃完午餐,要与约翰分道扬镳了。白雪决定回纽约。因为早上接到了管家布莱克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回去商议迁移父亲墓地的事宜,所以这趟她必须回去。况且已经拿到了半个月的假期,至少时间上不用发愁。
约翰非常绅士地帮助白雪拦下了一辆计程车,然后交付了一百美金,让司机把白雪直接送到纽约。波士顿的计程车司机可不是人人都乐于跑长途,但是在金钱面前,再固执的司机也会折腰。他乐呵呵地收下了这笔钱,载着白雪,将计程车驶离了波士顿市区。
纽约,我将要回家了!
纽约,曼哈顿。
下午三点半,纽约市上空的阳光丝毫不见收敛,反而更加明亮刺眼。深秋的寒气在这种光照条件下稍稍有些缓和,但是街道上的人在穿着上却不见一丝懈怠,依然是一副副厚重宽大的装扮。
微积分软件公司的厨师长尼克·瓦伦蒂安乘上一辆橙黄色计程车,穿越了小半个曼哈顿,来到了距离喀秋莎酒馆不远的一幢公寓大楼前。
他没有穿着工作服,而是披了件土灰色的尼龙羽绒服,完全就是一身严冬的打扮。不穿工作服的他并没有显得精神许多,或许是不久之前遭到了董事长近乎训斥的咆哮,他那双深陷的眼球中充满疲惫。
他下了车,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这幢破旧的公寓楼。
要不是知道副厨师长杰克·雷恩住在这里,他还真不敢相信这种公寓里还会住人。
进了门洞,尽管是白天,但里面却是黑漆漆一片,宛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小心翼翼地探着步子,踏上台阶,扬起了一层灰。
楼道里安静极了,不是因为这公寓的隔音效果好,而是因为这幢公寓里的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着的。说实话,正常人谁会愿意住在这鬼地方?尽管这里十分便宜。
真不知道杰克这该死的是怎么想的!尼克在心里暗暗咒骂道。
尼克摸索着来到了五楼,很轻易地找到了杰克家的房门。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这是杰克在不久前交给他的。尼克还记得杰克当时说了些特别奇怪的话,说什么“如果哪天我消失了,这钥匙一定能派上用场”之类的,就好像他提前预料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在他头上发生似的。
“杰克,杰克?你在家吗?”尼克重重地敲着门,试探性地喊了好几声,但是始终都没有人来开门,屋内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钥匙算是派上用场了,正如他所说的。”尼克对着手心里的钥匙,扬了扬眉毛——他决定进去看看,没准这小子是躲在里面故意不肯出来。
他不太熟练地将钥匙捅进了锁眼,然后轻轻一拧,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门内,窗帘紧闭,昏暗犹如子夜。
尼克快步走到一扇窗前,将厚厚的窗帘刷地拉开——外面的阳光瞬间如鱼贯般涌入,将空气间浮游的无数细小的尘埃映照得异常明显。
这居所不大,只有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客厅,以及一间卧室和一间狭窄的厕所,连厨房都没有,不过这倒影响不大,因为微积分公司是包办员工伙食的。如若是节假日,恐怕他只得依靠外卖维持生活。
客厅里除了一张旧沙发和天花板上的一盏满是黑灰的吊灯,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就连电视机也没有,真不知道杰克平常是怎么过日子的。
尼克在屋内喊了几声“杰克”,还是没人应答。
他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是感到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向卧室走去。
他推开了卧室那扇虚掩着的木门,进到了里面——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架简易的衣柜,衣柜里悬挂、堆叠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
整间卧室一览无余,几乎不用寻找就可以断定,杰克不在这里。
尼克慢慢地退了出来,转而来到了厕所的门前。
厕所的门是关上的,但是没有上锁。尼克伸出右手将门把手向下一压,门伴随着刺耳的“咿呀”声向内打开了。
尼克觉得一阵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潮湿中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就像是血液的腥味。厕所里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光线,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将手摸向近旁的墙壁,试图找到开关。
十几秒后,他按开了开关。
头顶上方的电灯挣扎着亮了起来,放射出幽幽的白光。
他将视线从天花板一直延续到地板。白色的瓷砖上,除了积水和污垢,还极不规则地凝固着一大片猩红色的东西。
是血!人的血!干掉的人血!
马桶上坐着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的血顺着胸前的伤口,向下流得一干二净,弄得满地都是。他的脑袋偏向一边,双眸紧闭,显得既恐怖又凝重。
尼克一眼就认出了这张尖嘴猴腮似的脸。
杰克·雷恩死了,看上去是被人用枪打中胸部,击穿心脏或是肺叶而亡。尼克更希望死因源自前者,因为心脏骤停仅在转瞬之间,而肺叶的衰竭却需要经历一番痛苦不堪的过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将视线从尸体身上移开。他看到马桶后方的白色墙壁上扭扭曲曲地写着一行血字,看来是杰克在临死之前用手写上去的——
找到喀秋莎酒馆老板。
当爱伦·彼得·贝尔看到杰克·雷恩的尸体时不禁打了个激灵。他清晰地记得多年前的那桩枪杀案,死者弹口的位置和现在他眼前所看到的分毫不差。这是一种非常精妙的枪法,子弹贯穿胸部,但并未打中双肺,而是从肺叶和心脏之间极小的缝隙间飞掠而过。虽然尸体还未经法医检验,但爱伦可以肯定,子弹只是击断了动脉血管而已。
不是窒息,并非心脏骤停,而是另一种更为痛苦的死法。
胸部动脉大多直接连通心脏与双肺,这些断裂的动脉血管奔涌而出的血液必然会瞬间浸透整个肺部。他是被呛死的,被自己的血呛死。果然是一种能使人痛苦到极致的杀人手法,足以证明凶手是沉溺于被害人最大痛苦的冷血动物。凶手并非常人,这种枪法即使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特战人员也很难做到。
爱伦是一名优秀的白人刑警,曾经破获过好几起市区内的重大凶杀案,如果这次的案子成功告破,他就有机会被成功提拔为分局的副局长了。他长着一头金黄的卷发,就像个纳粹。脸型长而窄,眼睛呈现灰棕色,鼻子与好莱坞著名影星汤姆·克鲁斯的比较相像,同样的细长而精致。他的个头很高,接近一米九,但是体格并不强健,反而略显精瘦。
凶手和三年前的那家伙可能是同一人。
三年前的那个躁动不安的夏夜,对于爱伦一家人来说简直就是场噩梦。自幼失怙的爱伦一直与年迈的母亲凯瑟琳生活在一起。他还有一个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露丝。露丝自从在耶鲁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就进入了IBM公司工作,但业绩并不杰出,收入平平,很多时候工资还要略低于普通工薪阶层。
当晚,是露丝的二十六岁生日。
那时的爱伦刚刚破获了一起华尔街的重大金融诈骗案,将数位与案件有关系的商业大佬关进了沙漠深处的肖申克州立监狱。他们被判终生监禁。局里将爱伦的官职一再提升,弄得往日与他同级别的同事眼红不已。心情大好的他,决定在露丝生日那天送她一件特别的生日大礼,那份礼物可花去了爱伦破获此案的全部奖金。
“露丝,我今天要送你一份神秘大礼。”爱伦坐在沙发上,用遥控调换着电视频道。凯瑟琳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气氛温馨极了,“这份礼物绝对会令你兴奋得睡不着觉的!”
露丝坐在一旁,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爱伦,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爱伦家的车库一直是空着的,他把那份礼物放在了车库里——一辆崭新的宝马Z4,那是露丝一直梦寐以求的车型。爱伦从荷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上面印有宝马的BMW的环形标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露丝高兴的表情了。
露丝一眼就认出了这钥匙,他脸上的表情和爱伦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夸张:“哥哥,你送给我一辆车?一辆宝马?”
“一辆宝马Z4。”
“天呐,这是我最想要的一辆车!”
爱伦晃了晃车钥匙说:“露丝,为什么不到车库去看看呢?”
露丝接过钥匙,愉悦之情难以言表:“你把它放在车库里了?”
爱伦点了点头。
露丝连忙跳下沙发,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跑出了家门,沿着院子绕向车库。爱伦听到了车库铁卷门缓缓升起的声音。他满足地靠在沙发柔软的靠垫上,期待着露丝那更为激动的尖叫。他想象着那声音,那是对他最好的酬劳。
尖叫声随即而来,但紧接着的,是一声猛烈的枪响。
出事了!
爱伦触电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神经紧绷,他预料到了不好的事情。凯瑟琳急急忙忙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慌张地问:“爱伦,刚才的枪声……”但是爱伦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母亲,而是风驰电掣地冲出家门,跑向侧面的车库。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刚才那一枪千万不是针对露丝!
但是,尽管如此虔诚的祈祷,都无法挽回既定的事实。当爱伦冲进车库时,露丝已经倒在地上,白色的宝马Z4车壳上溅满了血。露丝的胸口绽开了一个小洞,鲜血如喷泉般大量涌出,染红了她的上衣。耶稣基督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爱伦冲过去紧紧地搂住露丝,露丝用手摁住出血口,但怎么也止不住。
“爱,爱伦,我感觉像在水里,血涌进了我的肺……我好……我好痛苦……”
当露丝含着鲜血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嘴唇瞬间化为了灰白色,脸色仿佛一滩死灰!她在抽搐,体温极速下降。上帝啊,快救救她吧!爱伦就要哭出来了,她颤抖着抚摸着露丝冷冰冰的脸说:“坚持住,露丝,我这就叫救护车!”
他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
但一切都太迟了,露丝已经合上了双眼。爱伦恐惧地摸了摸露丝的鼻息,确凿无疑,她已经停止呼吸了。不!不会的!你不会死的!爱伦彻底哭了出来,嚎啕大哭。他拼命摇晃着露丝逐渐僵硬的身体,想要将她弄醒。
“露丝,露丝,爱伦,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爱伦身后传来了凯瑟琳悲戚的声音,这位年迈的老太太看见爱伦与浑身是血的露丝相拥在一起,面露惊惶:“爱伦,这是谁的血?这是谁的血?告诉我,这是谁的血?”
“妈妈,”爱伦哭肿了眼睛,“露丝她,露丝她……”
“露丝她怎么了?”
爱伦哽咽了,迟迟说不出话。
“露丝到底怎么了,爱伦?她到底怎么了?”凯瑟琳急得快要哭出来,这时,她看到露丝胸膛上的那个大洞,瞬间联想起了刚才的枪声,“她中弹了!?她中弹了!哦,不!这不是真的!爱伦,爱伦,快叫救护车!”
爱伦痛苦地摇了摇头:“没用的,她已经死了,回天乏术!”
“死了?不!不会的爱伦,不会的爱伦,她不会死……”凯瑟琳的大脑突然一阵眩晕,她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整个人犹如被人从后脑勺重重挥了一棒,直直地倒了下去。她有高血压,她不能这么激动!爱伦继续拨完了急救电话,露丝已经死了,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凯瑟琳也离他而去。
可凯瑟琳还是离他而去了,那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巨大的悲痛压垮了她的身体,她一病不起,就这么郁郁而终。
我失去了仅存的亲人!
每当想到这里,爱伦的心头都一阵绞痛。他怀疑是那几位被他亲手关进监狱的商界大亨的手下蓄意报复,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又没有抓住凶手,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爱伦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那家伙又出现了!这次,他杀死了杰克·雷恩。对!一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他重新振作起来,将视线移向墙壁上的那行字:找到喀秋莎酒馆老板。
对!找到他!没准他就是凶手!
白杨猛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不在海滩,不在海水里,没有海啸。他满头是汗。此刻,他正坐在微积分软件公司第十三层员工专用健身房中央的休闲躺椅上,他每天下午都会来此运动。他呼吸急促,心跳陡然加快。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被海啸淹没了,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苦涩的咸味。
还好是个梦!
“董事长,厨师长刚刚回来了。”
朱莉亚甜美的嗓音将白杨从冥想中拽了回来,她轻俯下身子,将那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直直地滑落下来。白杨闻到了一股法国高档香水的味道,这味道从朱莉亚这样一等一的美人身上散发出来再适合不过了。她用了我送给她的香水!棒极了!
白杨吁了口气:“那么他人呢?”
“他说他不敢来见您。”
“不敢来见我,怎么回事?他没能找到副厨师长?”
“不,他说他找到杰克了。”
“太好了,快带杰克来见我。”白杨高兴得再次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我想,杰克来不了了。”朱莉亚说着,做出了一个难堪的表情。
“怎么就来不了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