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完毕,白雪将手抬到了半空中,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仍在四壁间回响。所有人都期待着这房间发生什么变化,例如墙壁翻转过去露出暗室之类的。但是,人们在这期盼中等待了数十秒,琴房依旧如初,没有任何变化。
“就,就这样?”白杨率先开腔了。
“会不会是哪个音符弹错了?”爱伦质疑地说。
可恶!怎么会!?“不,不可能的,这曲子我弹了上万遍,每一个音符都牢记于心,我不可能弹错的。”白雪否认道,“一定是其他地方,对,一定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总之,绝不可能是我弹错了!”
这时布莱克突然说:“苏菲小姐,会不会是我们曲解了那串所谓的摩尔斯电码的意思,或者是钢琴根本就不是用来开启密室的机关?”
摩尔斯电码!等等!白雪想到了什么。“爸爸为什么要用摩尔斯电码来作为线索呢?”
布莱克耸了耸肩:“没准是史蒂芬老爷信手拈来的。”
信手拈来?不,那不是爸爸的风格!白雪摇了摇头:“不会的,爸爸用摩尔斯电码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他在暗示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她捂住脑袋,像是在自言自语。半分钟后,她突然将头抬了起来,“对啊!我一开始怎么没有想到?《命运交响曲》和摩尔斯电码之间可是有这一段渊源的。”
“你是说摩尔斯电码和《命运交响曲》有关系?”白杨问。
“是的!”白雪点了点头,“《命运交响曲》的正式名称为《c小调第五交响曲》。在二战时,BBC英国广播公司将《命运》的开头四个音作为节目的启奏曲。你们可能要问,为什么BBC会选择那四个音。那是因为那四个音变换成摩尔斯码之后是···—。而这串摩尔斯码的字符是V,V在罗马数字中是5 的意思,这也就暗示了《c小调第五交响曲》。但是,关键点不在于此,而在于V的含义。”她说着,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做出了V字形。
“胜利!”爱伦说,“这在手语里表示胜利!”
“正是!BBC广播公司想要用这种曲调预祝战争取得胜利。”白雪说,“但是,密码不太可能是《胜利交响曲》。因为这曲子并不出名,我爸爸对斯美塔那毫无兴趣,他可能连这首曲子的名称都没听说过。况且,我也从未听到过他生前弹奏过这曲子。他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贝多芬,密码就一定是在贝多芬的音乐作品中。”
“可是……苏菲小姐。”布莱克说话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贝多芬的作品里,没有带‘胜利’字眼的,至少我没有见到过。”
“换个思路去想想,布莱克。”白雪说着,用手指敲了敲大脑,“V在手语上表示胜利,那么……在二战时期,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伸出胜利的手势?”
“我想,应该是凯旋而归的战士。”
“而这些战士又被称作什么?”
布莱克恍然大悟:“英雄!对!是英雄!如果苏菲小姐您的这套理论正确的话,史蒂芬老爷所设置的密码将是《英雄交响曲》,而不是《命运交响曲》!那么苏菲小姐,您快点弹奏一遍吧,我们全都拭目以待呢!”
白雪笑了笑说:“布莱克,看来你还没明白。其实密室已被打开,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密室不在这儿?”
“你想想看,如果密室在这儿,而这架钢琴又如我所推论的是打开密室的机关,那么如果有人无意之中用这架钢琴弹奏了完整的交响曲,那么秘密岂不就暴露于那人眼前了?我爸爸肯定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命运交响曲》确实是打开密室的密码,而《英雄交响曲》则是告知我们密室所在的地点。”
“我没明白,苏菲小姐。”布莱克糊里糊涂地说,“有叫‘英雄交响曲’的地点?”
布莱克,你怎么关键时刻变得如此愚蠢,之前的那股聪明劲儿哪儿去了?“我来问你,二楼书房内是不是挂着一幅油画?”
“是的,那上面画的是拿破仑。”布莱克点了点头说。
“这就对了!”白雪打了个干脆利落的响指,“《英雄交响曲》的标题是《英雄交响曲,为纪念一位伟人而作》。但是,贝多芬在创作《英雄交响曲》时,在原稿上写下的标题却是《拿破仑·波拿巴大交响曲》。这是应法国驻维也纳大使的邀请为拿破仑写的。但是后来,贝多芬得知拿破仑称帝的消息时,他愤怒地撕掉了标题页,于是也就改成了现在的曲名。但是,这都无关紧要,按照原稿以及贝多芬在创作该曲之时的意愿,标题里的‘英雄’就是指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
“你是说……在那幅油画后面?”布莱克有些愕然。
白雪站起身来,向着琴房的门口走去。“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到那幅油画跟前去探一探它背后所隐藏起来的玄机!”
很好!看来你们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卡尔坐在电脑屏幕前,盯着监控画面,心里不由自主地窃喜起来。离命运之矛又近了一步!他需要找点吃的,兴奋的情绪使他的胃部饥饿难耐了。他将那只蚊子般大小的飞行器稳稳地停伏在了白雪的头发里,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这间房,来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份没吃完的三明治和一瓶未开封的可口可乐。当他走出厨房时,一张照片从他衣服的口袋里滑落了出来。卡尔没有发现,还是继续向前走,回到了刚才的房间里。躺在地上的那张照片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的全身照,背景可能是某个风光旖旎的景区。
女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似笑非笑,美丽极了。
这个女人是十年前卡尔在三叉戟号游轮上结识的,他可以算作是那个女人的救命恩人。那天夜里凌晨三点多钟,三叉戟号游轮撞上冰山。船上五千多名乘客——大多都是社会名流——四散而逃。那时,卡尔刚刚完成一项秘密任务,如果不是这项任务,他也不会登上这艘只邀请了美国上流人士的巨轮。
当卡尔逃到礼堂大厅时,船上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逃到了船舱外的甲板上。但是,还是有三个人留在了大厅里。其中两个看上去十五六岁,从外观上看,应该是一对亚裔兄妹。第三位看上去应该是个成年女性,她的腿被一架笨重的脚手架压住了。那对兄妹在想办法将这个女人救出来,但看上去,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个女孩在向他求援,卡尔丝毫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虽然卡尔当时还未满二十岁,但是长期的军事化专业训练早已使他练就了一身特种兵般强有力的肌肉。他体壮如牛!他对此很有把握。他觉得特能够将这沉重的脚手架抬起来。果然,他做到了,尽管脚手架只被抬起了不到一英尺高,但是足以让那对兄妹将这个被压住的女人从底下成功地拖出来。
卡尔让那对兄妹先行离去,而他则温柔地扶着那个女人缓慢地向着甲板走着。女人并不害怕他那对灰白色的眼睛,她一边走还一边斜仰起头向他的眼睛望。卡尔对此深表不解,他犹豫了片刻问:“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眼睛?是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吗?”
没想到女人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了下去,红着脸说:“没有,没有,我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美妙的眼睛。就像……就像蚌壳里的珍珠一样。”
卡尔被这话用得不知所措,从没有人对他说出过这种话。卡尔深知,他这种特殊血统的灰白色眼睛在很多人眼里简直就像怪物一样。但是这个女人却给出了与所有人截然相反的解释,一个晶莹剔透的比喻。如蚌壳里的珍珠!卡尔突然像小孩一样眨巴起眼睛说:“但愿你这不是违心的话语。”
女人嫣然一笑:“呵呵,你说话的样子真可爱!”
可爱!?第一次有人说卡尔可爱。卡尔自己也觉得,“可爱”这个词离他相距甚远,可以说从来都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如果换做其他人说出这句话,他可能会认为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然后一拳头挥上去将那人打趴在地。但是,这个女人身上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这种魅力让他觉得被称作可爱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来到甲板上,当所有人还处于躁动不安的慌乱之中时,卡尔和这个女人却安静地在密集的人群之中聊起了天。他们靠在甲板的护栏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不存在了,他们的对话显得空明起来。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女人说。
“哦,我叫卡尔·福尔曼,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卡尔问。
“苏珊,苏珊·玛丽。”
卡尔抚了抚下巴:“苏珊·玛丽,好名字。那么苏珊,你一定是某个富豪家的千金吧?”
苏珊舔嘴一笑,羞羞答答地说:“不是,我倒希望是的,我是个伴舞的。之前在礼堂大厅里的歌唱表演你应该看了吧,我就是给桥西·玛索伴舞的。呵呵,就是这样。不过很显然,你没有注意到我,我就站在舞团的最后一位。”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不在礼堂大厅里。”卡尔摸了摸后脑勺说,“你经常给明星伴舞吗?像这样的场合出席得多吗?”
“还行吧,也不算太多,总之像我们这类人,没得挑的,什么场合需要我我就得去,即使是去酒吧夜店那种混乱的场合表演也是必须的。而且收入不是特别高,基本上一场下来赚不到什么钱。但是我很喜欢这种工作,因为我时常能够到处跑来跑去,我就当作是旅行,而且是免费的旅行。我就觉得这样挺好。”
“看来你舞一定跳得很不错!”
“那当然,我还会跳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步呢!”苏菲笑嘻嘻地说,“不过我今天腿不好,要不然,我现在就跳给你看。”她说罢,又收住了笑容,然后问卡尔道:“那么你呢?你肯定和我不同,是上流社会的吧?”
“不是。”
“那么你和我一样?”
卡尔点了点头:“是的,我是这船上的搬运工,我负责搬运乘客们的货物,然后把它们整理好。我干搬运工这行已经很多年了。我一直在这船上工作,就像个水手。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这份工作要丢掉了。呵呵。”
“那该怎么办?”苏珊替卡尔着急起来。
卡尔对着大海吹了吹口哨:“你不用担心我,上了岸之后我再另找一份就是了。”
苏珊说:“不如你跟我一起吧,我在波士顿的一家舞蹈学校兼职当老师,那里正好缺一个负责搬运和管理舞蹈器材的,你去那儿吧,我介绍你去一定没问题的。那样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经常见面呢!你说这样行吗?”
当时的卡尔正好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作为掩护,于是假装犹豫了片刻,很快把这事儿答应了下来。舞蹈学校里的搬运工,这种卑微的职业正是卡尔想要的。他真实的工作使他不能太过招摇,因为每一个出格的动作,都可能引来生命之忧。
很快,他们上了救生艇。
救生艇内,苏珊一直依偎在卡尔怀里,像个猫咪。在救生艇上另外八个人看来,他们是一对处于热恋中的情侣。
白杨面对着书房左侧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竖框中等尺寸的拿破仑油画。油画内的拿破仑正头顶蓝色军帽,身着元帅服,肩上的橘黄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翻卷。他胯下的那匹白色高头骏马,正嘶叫着扬起了健壮的马蹄。拿破仑眼神淡然,他的一只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高指前方,一种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气势从画框中直逼而来。背景中是浩浩荡荡前行的法国军队,阳光在山峦叠嶂之中灌注着胜利的光辉。
这幅画挂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白杨看着这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刚满八岁。那天下午的阳光就如画中那般,从窗外射进屋内,然后凝成了一个个明媚的光团。当时他正在和白雪玩捉迷藏,这是他们最热衷的游戏之一。想要在这么大一幢别墅之内找到一个藏起来的人是十分不易的,白杨找了许久,一直来到了二楼的书房外。
书房对于白杨来说一直是一块陌生的领域,因为白国强害怕白杨和当时更为幼稚的白雪弄坏他的藏书,于是禁止他们进入。平常在书房没人的情况下,门都是被紧锁起来的。但是今天却没有,白杨看到一条细小的门缝内有阳光涌进来。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漫上心头,他不知为何竟来了一股勇气。他轻声慢步地踱向门缝,用眼睛向里面探了探,发现书房里果然没人。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然后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书房内的阳光混合着书香所形成的气息十分好闻。空气间浮游的尘埃在金色的阳光里暴露了原形,犹如天主教堂里氤氲的烟雾。白杨的目光没有被书架上的浩繁卷帙所吸引。他向着一幅油画走去,仿佛有一种神秘的看不见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并不知道画中人物姓甚名谁,但是他却有着成为画中人的强烈欲望。
他盯着那幅画,看入了迷。
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身后正有一个人在缓缓地靠近他。那个人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白杨的后背,声音严肃地说:“威尔,你喜欢这画?”
白杨猛地回过头,看见自己的父亲白国强正俯下身子看着他。白杨连忙解释道:“爸爸,我不是故意想要进来的,我只是看到门没关,所以……”
出乎白杨意料的是,白国强并没有想要责怪他的意思。白国强和蔼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你都这么大了,以后书房可以随便进入。不过,你得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很喜欢墙上的这幅油画?”
白杨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白国强指了指画上的人说:“你知道这上面画的是谁吗?”
不知道。白杨茫然地摇起了头。
“拿破仑。”白国强直起腰来说,“画上面画着的是拿破仑·波拿巴。”
拿破仑?白杨听说过这个名字:“我知道他,他是法国皇帝,听说他是个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