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瑞离开以后,生活没有什么改变。
一枫还是早出晚归地训练,遐想还是一有机会就来烦我,犹寒还是一如既往地帮遐想,还有秋实,夏青青??????
那一年,我十岁,第一次看到父亲除了荣耀外,还有烦恼,无形的压力,我常常回想那一天,父亲坐在那个象征着权利和权威的黑色圆台上,显得那么孤独又单薄。他一个生灵,面对这外界的质疑和责难,以及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的危险,半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各大家族都觊觎着尹家,尤其是白家的老头,越老越奸诈。
那个位子真是可怕。表面,大家都对你恭恭敬敬,暗地里,什么坏事使不出来。
我试过很多方法,我常常晚上一个人去半落训练场训练,在月光下和月亮说话。藏书洞也常常去,过去落下的课也拼命补上。可是,没有,我修炼的灵力根本没有提高,有时候甚至都感觉到灵力在增长,同时又好像有一个管子,源源不断地吸走我的灵力,只留给我一个可以维持活动的基本能量。
一枫说,只有努力,肯定会有成效的,我多么想相信他的话,我多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变得和他一样厉害,变得让父亲觉得,我也可以的。
从十岁那年开始的改变,只改变了不爱学习的借口。不管修炼了多少灵力,都会流失,那修炼灵力有什么用,可是,不去修炼,又觉得对不起尹家和蝶主。
昨晚我把一支箭折成两半,信誓旦旦地,“我再也不练了,什么嘛,根本没有提高,什么都是白练,”其实当时想哭的,那个无助失落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有尝试的失败,是自大和无所谓。
尝试过后的失败,是痛苦和委屈。
我明明觉得我的灵力已经可以熟练地掌握一支箭的移动,可在箭移动的那一刻,我的灵力急剧下降,它失去控制,依照惯性向我射来。
它向我射来。月光很宁静,我看一眼月亮,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我开始猜测它会不会射穿我的头,那样也好。实在是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穿过头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有多疼?
等箭射过来,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睁开眼,箭在空中静止着,离我的鼻尖很近。
一枫紧紧抓着箭的尾羽,锋利的尾羽。也很静,没有风,月光下的一枫的脸很狰狞,是在生气么。
他扔下箭,一把把我推到在地,愤怒地大喊:“为什么不躲!”声音很高。
被他抓过的领子有血的气味。
我爬起来,我躲不躲管你什么事,你是谁呀,要你管我,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跟他一样吼道。
又是一拳,一枫把我打倒在地。
“控制不了就躲啊!你不就是会躲么!”
我的脸上有血的味道。他的手垂下,吧嗒吧嗒??????
一枫的手??????
我爬起来,“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你走!”在这种情形下,我实在说不出让他回去包扎手的话来。
“你的翅膀呢!你的翅膀就可以挡啊!为什么不用!闭上眼睛是什么意思!想死么!想死跟我说啊!”
他弯腰捡起箭,拿箭头指着我,他的手拿着尾羽,锋利的尾羽。
箭头颤抖着,他握得很用力。
我反手抓住箭头,锋利的箭头刺进手里,好痛。血从伤口流出,顺着拳头的缝隙。
突然有些后怕,如果箭头??????
“是,我就会躲!我最会躲!我可以躲到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有危险我也可以马上躲得不见!可是一枫,我能躲一辈子么!我能躲开尹家夜闻来这个身份么!我能躲开我的责任么!”
“你刚才就是躲避!你明明就是在逃避你的能力,你说你躲不开你的身份和责任,那我问你,让它杀了你,你就不是躲了么,”
我无言以对。
我确实是在逃避,我厌恶没有能力的自己,我痛恨这个帮不到蝶主,帮不到半落的我,我痛恨自己不如别的灵蝶,比不上一枫。
一枫慢慢放开箭。“以前你在躲避尝试!尝试之后开始躲避结果了么!你问问自己,是不是!你才试过几天呀,你就想让自己打到什么水平!你能达到什么水平!”
“是啊,我才试了几天我能达到什么水平!我凭什么要求我达到什么水平!可是我的水平我知道,根本没有提高!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焦急么,正因为我是什么水平我知道,所以我才知道我的进步全部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
我恼羞成怒,啪,一折。
“我再也不练了,什么嘛,根本没有提高,什么都是白练,”我的声音一定很失落。
一枫深呼吸,稍稍平息一下他的心情,拍拍我的肩膀,“不练就不练,没有提高就没有提高,但不管练什么都不是白练,身体是一个容器,灵力就是容器里的溶液,有的生灵容器强大,所以他可以容纳很多灵力,而有的生灵容器并不大,可以容纳的灵力的并不多,所以会流失,烨,说不定,你是这种情况。”
身体是容器,灵力是溶液,因为我的身体这个容器并不可以容纳很多溶液,所以灵力会流失。
“太可笑了,怎么会这样!”我不信,虽然我很想相信。
“烨,你知道这段话我是在哪里找到么,这不是我编的,在我们夏家的图谱上,”
我抬头。
“烨,我们明天去偷图谱好么,我让你亲手找出那段话,你就会相信了么!”
他的话是真的吗。
十年之中,我和一枫又因为各种原因打了无数次。我的灵力始终没有提高,却因为努力要躲避失去控制的各种武器,剑翅的包裹功能没有生灵比得上,这种可是救命的本领,不拿命来练,怎么会赢过我。因为灵力不如他,我们打架从不用灵力,就像没有开始修炼灵力之前,靠着身体的强壮和敏捷程度。
不相上下。
白遐想,她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十年,带走了她的稚气和天真,却没有带走她对我的喜欢。说实话,我也喜欢她,偶尔看不见她,心里也会失落。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疯来疯去,白家的独女,走着白家为她安排好的一条路。
半落的玩伴们也都长大了,一枫这小子还是长辈的典范,同辈的榜样,走过之处,还有女孩的低呼。
有很多我们认为很重要的事,发生的时候,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比如那个神奇的梦,那个红色的女孩。但事实是,我们常常在不经意间就忘掉了它们。但当那个你忘掉的生灵重新出现在你面前时,当时的一切就又会在你眼前上演。
那个红色的女孩,跳下树,抬脚向我走来??????
从来没有想过梦里的生灵会出现,也从来没怀疑过,十岁那年的梦,只是梦。
集瑞的挑战书到了。
火焰石达到了从没有过的热度,这倒不是因为集瑞的到来,它在提醒半落危险。火焰石的灵性,只针对紫云坠。
紫罗兰真的出现了。在占卜台上,它发出一道红艳艳的光,透过占卜室的纱窗,屋外的好多障碍,甚至半落山,指向黑海。
紫罗兰在那里。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生灵也得到消息,纷纷赶向黑海。
和集瑞的比赛场地定在半落训练场。
在集瑞的那一方,中心看台上坐着集瑞花王,十年的时光,他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由于实力的增强,那种猖狂劲头更加明显。哼!老狐狸!
集瑞花王身后就是要参战的生灵了。大约有十几个吧,虽然看上去年龄很小,但面对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多前辈长老,并没有显出一丝慌乱,真厉害。哎,在那群年轻的生灵中,有一个紫色眼睛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亮黄色,很显眼,模样也很稚嫩。谁来着,记忆中有这个小女孩,但忘了名字。
第一战,半落夏青青对阵集瑞童酒香。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当成紫罗兰的小姑娘嘛,第一场就派她出站,很厉害么?
回头看一眼蝶主,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去找紫罗兰,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偏偏被集瑞打乱了。此时此刻,他应该很慌才对,可是我眼中的蝶主依然沉着冷静地见招拆招。
我的偶像,父亲。
一枫呢,这个小子不是最爱挑战了么,这个时候怎么不见他的踪影?我环顾四周,寻觅着一枫的身影。
“烨,”是一枫故意压低的声音。
我回头,他对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示意我跟他走。走出半落训练场,生灵很少了。
“烨,蝶主让我去黑海去找紫罗兰,”这是重任,也是责任,也是信任,说实话,我好羡慕,因为父亲信任他,因为他有这个能力。更重要的是一枫还未在灵界中崭露头角,没有多少前辈会注意他,让他去黑海寻找紫罗兰和紫云坠,实在是太合适了。
我点点头,“我也在纳闷呢,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笑笑,“好像看比赛啊,”
“哎呀,你去吧,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有声有色地表演,”说着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比武动作。
我俩的笑声被赛场上生灵的惊呼声压盖。
我们相视,笑容凝固,在惊呼声之前,分明是青青在哭叫到:“不——”
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青青出事了,一定是青青!
一枫也很紧张。
我知道他和青青的关系,夏青青是夏一枫的表妹,一枫的父亲是青青母亲的哥哥。一枫的父母死后,一枫就住到尹家,同时青青一家也经常照顾一枫,两人的感情很深厚,就像亲兄妹一样。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围观群,挤到第一排。
夏青青在童酒香对面,半躺着,用手勉强支撑着自己。她的武器青菱剑在她身上,穿透了她的身子。淡青色衣服已被血染了一大片。
“青青!”一枫大喊一声,就要冲到夏青青身边,被我一把拉住,“一枫,战斗还未结束,”我也很痛心,青青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她被伤成这个样子,我的悲伤和愤怒不必一枫少。
怎么可能,这才刚开始呀,刚开始,就已经输了,青青??????
我看的出青青很努力想重新站起来,可是那把她最熟悉的,也是最爱的青菱剑??????
她的血在流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一枫向蝶主,这个时候,蝶主会怎么办。我知道,一枫希望蝶主认输,只有这样,青青才不当场因失血过多死亡,可是这场赛前,童酒香定了一项规定:凡赛场上的输者,在赛后必定归赢着。也就是说,就算你们救活了夏青青,夏青青也不属于半落了,她是死是活怎么处置,全由童酒香。
青青实力不弱的,对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谁都没有想到会输的这么惨,这么短的时间。
蝶主认输。
一枫立马上前给她止血疗伤,青菱剑不方便去除,一枫截取青青身体外的两截,将她送到了尹宅的药材库,那里有半落的最好的大夫给她治疗。
蝶主认输,集瑞胜利。我没离开,看见童酒香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发抖,好像很害怕。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飞快上前,一把抱住她。“香儿,没事了,”童酒香哭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只想吓唬她,我没想杀她——”
“我知道我知道,香儿没事,她不会死的,他们会救活她的,”
她们什么意思?
当务之急是救活青青,至于她的去留又是一码事。她的父母陪着她,轮流给青青输灵力。他们拼命输灵力又怕灵力太多她一下子无法承受,只小心翼翼,好希望替她捱痛。
我不清楚青青是怎么受的伤,为什么她的独门武器会反过来刺伤她。一枫也真是能耐,居然能徒手掰断青菱剑而不加重青青的疼痛。
青青的情况稳住之后,一枫找到我:“烨,第二场,我要上,”
“为什么,你不是第二场的选手呀,第二场是秋实呀,而且你不是要??????”
“我知道,我和蝶主要求,蝶主同意了,因为这是挽回青青的唯一方法,”
“那黑海的紫云坠呢,你,”
“所以我才要找你,烨,寻找紫云坠这件事情,你替我去吧,其实我去的话,也没多大希望找到它,烨,你可以的,找东西,你并不比我差,而且你会躲呀,寻找紫云坠的生灵很多,免不了一场厮杀,你去,我们都放心,”
“原来是看上了我的能力,”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放心吧,我会的,找不到紫云坠,起码不会受伤,可你呢,第一场青青就成了那个样子,你呢,你的危险更大吧,”
“这个我有把握,我知道青青怎么受的伤,也知道怎么用那个东西,童家人用的是摄魂大法,纳他人兵魂为己所用,这是童家的独门绝学,我相信整个半落,也只有我会用了,虽然是初入门吧,但对付第二场的童酒仙,应该可以,”
“童酒仙,是童酒香的谁呀,“
“她姐姐,”
我的眼前便出现了那个白衣女子,觉得很温柔啊,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可也说不准,那个童酒香小小的,一脸无害,却几乎杀死了青青,童家的生灵,不可以小看呐。
“一枫,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可不想回来看你躺在床上快死的样子,”
一枫给了我一拳,“快去吧,我还不想等我胜了以后,还得去黑海上救你!”
总是这么巧,不管是是哪一次的遇见,都不是事前想好的那个,都是误打误撞,都是恰巧。
我应该已经忘记那个梦里的女孩,忘记那片海,那个岛,那个林子。可当她那么毫无征兆出现我眼前,向下坠的身体由紫变红。紫色的时候,她很美,我几乎找不到语言去形容她带给我的感受,只是觉得很美,带着一种王者的征服气质,美则美矣,却并无半分心动。红色的她,似乎隐藏了那份无法言说的倾城绝色,只留一种单纯,跌跌撞撞的稚气却是从未有过的熟悉,眼瞳微红色,没有任何杂质,单纯明净,黑色长发发尾泛红,衬得洁白的脖颈更加明晰,一身没有线缝的红色衣服,光着脚。
当我向她飞去,重新抓住她下滑的手后,我承认,除了惊喜之外,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开始生长,它太细微了,细微得我没有发现它的开始,等到它强壮大无法让人忽视的时候,已覆水难收。
悸动于那个红色的你,只贪恋那一份惊喜与熟悉。
不多一分,不少一刻,在你出现的地方,我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