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恨不得一口咬下李佑这厮一个耳朵,但闻着从他脖颈处散发出的阵阵酸臭之气,实在下不去口,战火纷飞,这家伙不定多少天没洗过澡了呢,不卫生不说,此时下口也讨不下便宜,真咬下他个耳朵,这孙子说不定敢一刀剁了自己,逞一时之勇,划不来,不如再给他做做思想工作,看看可有回旋余地。
“李将军既然把话说明,我也不会去做那无谓的争扎,不过,我有几个问题问问将军行吗?”扶苏问道,语气平和,不愠不火,好似友人聊天一般。李佑没想到这小娃儿倒能如此镇静,这么身处险境,别说是个孩子,就是换作个大人,也不一定能如此泰然处之,真不愧是王胄后裔,处变不惊,临危不惧!但如此倒好,省得又哭又闹的麻烦。
“公子有甚问题,只管问来。”李佑语气也十分轻松自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聊天,既可解乏还能解闷,且看这小娃有甚鬼点子。
“将军是魏人,以将军看来,在魏王和秦王眼里,谁更看重我呢?”扶苏出了个简单的选择题。
“这个当然是秦王了。”李佑回答的也容易,“天下之人,谁还能比父亲更看重自己的儿子呢!”
“那将军以为,把我交给他们二人,哪位会对你封赏更多呢?”
“这个恐怕也是秦王,”李佑不假思索回道:“或许能封我个侯爵吧。”
“那为何将军却避重就轻,舍近求远呢?”扶苏循循善诱道:“岂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智者不齿!”
“呵呵!”李佑笑着,把扶苏往上耸了耸,待觉得舒服了,才说:“公子小小年纪,便懂追名逐利之道,不简单啊,但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把公子献与我家大王,天下人必赞我忠勇,若我随了公子去投靠秦王,天下人必骂我叛国求荣,故,即便魏王封我千户小吏,我也当孜孜以求,纵然秦王封我万户大爵,我也不往矣,利,我所欲,名,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我舍利而取名也。”李佑说得堂而皇之,其实他焉能不做衡量,只所以不做判国之事,那是他有所顾忌,自己的妻子爷娘,兄弟姐妹,都在魏都大梁,自己岂能冒灭族之险,独求富贵!
嘻,扶苏听了不禁哂笑,这孙子倒能装,他岂能是那薄利之人,只所以挥刀斩杀丁茂,那不就是怕与他争名夺利!不过他如此假摸假样,道貌岸然,倒让人无言以对。太阳此时已爬上山头,明晃晃的撒下万道霞光,透过密林,扶苏回头向山下望去,可见一顶顶白色的营帐,绵延不绝,犹如羊群一样一望无际,想来那便是秦军大营了,真是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失之交臂,却又束手无策。再看小娥和有常二人,尚不知此时正与狼同行,一人拄了根棍子,奋力前行,唯恐落下半步。
“听将军之言,也是忠义之人,堪称君子,君子行事,合乎道义,烦请将军把我那两个使女放了可行,卑贱下人,要之何用,徒添麻烦而已。”扶苏想退而求其次,自己已然如此,不能再让小娥她们跟着遭殃了。
“哈哈!”李佑笑了,“公子会说笑,在公子眼里,我还是个君子乎?”
“那你是不准备放了,”扶苏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一边双手狠狠擒了李佑双耳,一边回头冲小娥有常大喊:“你们快跑!这李佑乃歹人也!”
李佑疼得呲牙咧嘴,一下把扶苏摔在地上,用脚踏住,一手急急揉搓着耳朵,一手唰地拔出剑来,抵在扶苏脖颈上,冷冷对小娥有常怒喝道:“你们如果敢跑,我一剑刺了他!”
小娥有常一下愣在当场,原以为,终于走出黑暗,迎来朝阳,哪成想却这么突遭变故,真无异于晴天霹雳!
还是小娥反应快,一下便扑通跪在地上,失声哭道:“将军勿要冲动,我们不跑就是了!”
有常也急急说道:“将军勿伤公子,我们绝不逃跑。
这俩丫头真傻!你们当真逃了,这李佑也不会杀了我的,扶苏一下把剑拨开,大叫道:“你们只管跑,不要管我,那边山下就是咱们秦军大营.......!”
李佑忙用脚踏住扶苏嘴巴,又厉声喝道:“汝若敢跑!我尽杀之!”
小娥连连摇头道:“不跑,不跑。”是啊,别说她们没打算跑,想跑也得有力气才行呀!从昨天到现在,不但滴水未进,而且还这么急行军,走尚且要拄棍,何谈逃跑!
过来!李佑命令道:“搀扶了你们公子,头前赶路。”
主仆三人,相互搀扶着刚行数步,扶苏便听得四下里悉悉索索的满是轻轻踩踏枯叶之声,忙驻足观看,只见从树后面草丛中一下子纷纷冒出许多兵丁来,个个盔甲在身,刀矛在手,看去并非山贼野寇。扶苏心中一喜,急忙问道:“你们是秦军吗?”
其中一个黑脸大汉嗡声嗡气,不答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佑却疾走向前,抱拳施礼道:“看你们盔甲装扮,你们是赵军吧。”
那大汉仍不答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佑笑道:“我乃魏将李佑,抓了几个秦人,麻烦带我去见你们主将,我有要事相报!”那大汉一挥手,低声喝道:“勿要再高声言语,随我来!
一下子又被这么多兵丁围着,扶苏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这一回可断无回天之力了。
爬上一个山岗,眼前便出现十余个青灰色营帐,隐于树林之中,与山体一色,不到近前,还真难分辨,除有十几个士兵正列队巡视,其他的都或坐或卧,布满山坡,扶苏心道:这是什么军营,连个栅栏辕门也没有,不过倚这高险之地,要想攻打,也非易事,从高处下望,坡徒势险,真格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个主将,倒懂兵法之道,不过这晚秋季节,天干林燥,若以火攻,定让他灰飞烟灭全军覆没。
几人被引至一大帐近前,李佑进帐而去,两个兵丁,一左一右看着扶苏他们。
小娥与有常二人此时已头发蓬乱面目全非,正瑟瑟发抖,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她们苍白的脸颊潸然而下,扶苏不禁心生感慨,从那个无名车夫的挺身而出螳臂当车,到小娥有常的忠心耿耿不离不弃,这都是大秦的脊梁呀,大秦只所以能并吞六国一扫天下,是千千万万个秦人不屈挠无惧无畏置生死于度外的结果啊!想想也是,史上只见商鞅范雎张仪公孙衍韩非子等等诸人弃国投秦的行径,尚没见有一个秦人判国求荣的记载!
想至此,扶苏不禁热血沸腾,大呼道:“我要见你们主将!我要见你们主将!”从来都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李佑这厮油盐不进,不如面见他们的主将,也许能把小娥有常放了。
这时只见一个小校匆匆走出大帐,低声喝道:“乱喊什么!想找死快点进去!”
扶苏昂昂然几步跨进大帐,拱手一揖,朗声说道:“将军,小可偿闻战争乃男人游戏,我那两个使女,弱不禁风,既不能上马提刀,又不能临阵杀敌,还请将军能网开一面,放她们自去!”
座上之人闻言一愣,这小娃儿,不顾自己安危,竟还想着下人,着实好笑,但他还是漫不经心道:“小娃儿倒好心地,不过眼下兵荒马乱,放了她们,还没在我这营中安全。”
扶苏这时才仔细打量这说话之人,只见他年纪大概二十多岁,身着一袭重甲,盔帽却置于案上,头发上绾,剑眉入鬓,那不经意间流转的目光,却甚是犀利,好似电筒扫过一样。看去也是员虎将,只可惜恐怕此时也已是笼中之虎。
“将军真会自欺欺人,你说这营中安全,呵呵.....”扶苏笑道:“此话恐怕连你自己也不信吧,我敢断言,三五日内,将军恐怕便会死无丧身之地!”
那人听了并不恼怒,笑笑问道:“小娃儿何出此言?”
扶苏见他苦笑,便心中断定,果然被自己说中了,于是便接着说道:“看将军之营,乃草草为之,恐是落荒至此,此地虽易守难攻,但想轻易离去也非易事,眼下,既便你军中尚未断粮,但如果,秦军用了火攻,你们定插翅难飞,我作为一个不智少年,尚能看到此中之危,况将军乎?更况秦将王翦蒙恬之流乎?所以,我以为,将军大限已将至也!”
那人听了,剑眉倒竖,厉声喝问李佑:“李将军!此小娃儿到底何人?!”
站在一旁李佑吓了跳,忙躬身施礼,脸上堆笑回道:“回将军,这娃儿就是一过路商人之子,与熊将军有亲戚关系,托我带回大梁。”
这奸诈之徒,竟还隐瞒我的身份,肯定还想着独据奇功,哼!宁可让你们窝里斗,也不让你这鼠辈得逞!想到这儿,扶苏大声道:“禀将军,这李佑纯粹胡编乱造,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诉你吧,我乃秦王长子扶苏是也!”
那人听了腾的站起身来,盯着李佑问道:“此娃当真是秦王公子?”
李佑忙低首点头,小声回道:“正是。”
只见那人啪地一拍案子道:“来人!给我拉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