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公主府颇有一番笼罩在愁云惨淡中的意味。
外门的翠儿疾步走进蘅芜院,行了不多久又疑惑的退出来,再三确认了院子才战战兢兢的进来。怎么蘅芜院变得跟雅筑苑似的,那样清冷,让人不觉森然寒意,害得她以为走错了院子。
周围的人都能察觉到的诡异气氛,烹茶和拂柳两个近侍丫鬟更是感受得直面清楚。尤其是烹茶,自从有了公主喜欢梅长苏的念头,几日下来细细思量,只觉得越想越像。
其实,苏先生人也不错,清隽雅致,丰姿无双,虽说是江湖中人,看吃穿用度也是一个富贵人家。只是身体似乎不大好啊,元宵节一夜竟然就得了“风寒”,若公主跟了他,岂不是日日要担惊受怕,为病烦忧?
想到这儿,烹茶欲劝慰几句,在触碰到公主愁苦的面容又明智的闭上。公主现在情窦初开,正是听不得别人阻挠的时候,金陵城大把的好儿郎,总有一两个能比苏先生好的,等赐婚旨意下来不同意也得同意。
盈轩也知道这几日雅筑苑的画风不对,自己笑容少了,丫鬟们也跟着敛气凝神,做事都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个不好被借题发挥。她有心去调动气氛,笑意还未展开,心就先累了。
空等了三天,什么信儿也没收到,盈轩都开始怀疑梅长苏是不是把她忘了。偏偏古代又不比现代联系方便,电话、视频、QQ、微信,这些通通都不能用。大张旗鼓的找人联系,她又下不了决心,所以只能龟缩在雅筑苑里一遍又一遍的望月兴叹。
头上砸下一颗果子,盈轩下意识的接住拿在手里,是一粒青杏。
园子里没有杏树啊?
疑惑着抬头,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海棠树下,枝繁叶茂、繁花似锦的海棠之间一个少年正半倚半坐着向她招手。一身蓝衣锦带,生的清秀至极,气质却是冷漠疏离。
飞流!盈轩心头一跳。是梅长苏让他来的么?
心中欢喜,面上却要维持着冷静,不漏声色的找借口屏退跟随的人,盈轩才招手将飞流唤下来。
衣袂翻飞,少年已站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将一把杏子递过来:“好吃!”
这时候哪还有心情吃东西。盈轩接过杏子急切的问:“飞流来魏姐姐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比如有人让你稍封信或者带一句话。
“嗯。”飞流重重的点头,然后在盈轩希冀的目光中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折叠得工整的纸。
果然,殊哥哥没有忘记自己,前几天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一得空就派飞流来送信说明情况。
盈轩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纸,一望之下却是大惊失色。
文契
浔阳在城住苏宅人飞流,今为打人欠药费,情愿立约与乐游坊,共细丝官银一百五十两整。其期限至明日内,归还数足。如至日无钱归还,将欠钱人在家应有值钱物件,照依时价准折无词。恐后无凭,故立此文契为用。元佑二年四月初三,借钱人飞流押。
飞流竟然欠别人钱,不对,飞流竟然去乐游坊——浔阳城最大的歌舞妓院。盈轩惊得下巴差点掉了,小孩子心性的飞流恐怕连男女的区别都分不清呢,怎么可能就学会逛妓院了。
心思飞快转动,看着飞流一脸做错事情害怕受罚的样子,盈轩只能尽量温和着开口,煞是费了一番唇舌才弄明白事情经过。
原来这一日飞流照旧出苏府玩耍,他生得俊俏,虽冷若冰霜,那副神采飞扬的气韵仍惹得路上大姑娘小媳妇的瞧上一瞧。他浑不在意,只关心路上好玩的物件,行至一座楼下,忽而头上掉下一块手帕。飞流随手接了,见帕子上绣了一对颜色绚丽相偎相依的小鸳鸯,抬头入眼一派桃红柳绿、燕瘦肥环,正有几个穿戴风流的女人倚栏而笑,其间一位着红衣的,握着一柄团扇,露出一截丰润莹白的腕子,正掩唇而笑,眸光盈盈,欲说还休。
飞流拿起这帕子,登时一股香气刺鼻,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楼上几个女人已经咯咯的笑了起来,既娇又媚,那红衫女子扬起甜腻的声音,“奴家的罗帕不小心掉了,官人既捡了,能否上楼来还与奴家,奴家置了酒席好答谢官人。”
飞流有很好的拾金不昧的品格,闻言抓起帕子,向上斜飞一掷,轻飘飘的罗帕立时带了一股劲风砸在红衫女人的脸上,直将人砸得向后一倒唉吆叫痛。旁边的女子吓得尖叫起来,凄厉的声音招来乐游坊中的打手。
几个彪形大汉肯定不是飞流的对手,三五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乐游坊的老鸨在一旁气急败坏的哭喊:“还有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的就有流氓打家劫舍,让我们这种老百姓该怎么活呀!”
飞流很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别人打架,却有一个画得像花儿的老太太在一旁叫唤,只是流氓一词却是懂得,当下怒道:“你才是流氓!”
老鸨也是人精,一听就发觉这打人的似乎智力不高,遂计上心来:“你不是流氓,当明白毁人东西是要赔钱的,你看看刚刚砸了我多少东西,少说得一二百两。”
其实这钱明显是夸大了的,打架的地方主要是在门外,即使波及了一两张桌凳,也超不过5两。老鸨吃定了飞流不明白银钱的分量,果然就见孩子痛快的签字画押打了欠条。
随手一扬就损失了一百五十两,盈轩也不得不佩服飞流的败家能力。突然有点同情梅长苏了怎么破?不行她还要生气,不仅放她鸽子竟然还从此杳无音讯。
“欠条就放在姐姐这儿,我自会安排人把钱还了。”一百五十两肯定是做了假的,欺负飞流年纪小,她魏盈轩可不是吃素的,少不得一番计较。“你跟姐姐说说,最近苏哥哥都在做什么?”
“书房,黎刚,甄平和聂泽。”
前两个名字盈轩都熟悉的很,只是聂泽,她柳眉一扬,忽记起谁来。原来是远赴云南助霓凰扫平南境的赤焰军旧部。好极好极,果然琅琊榜的故事情节仍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滚滚向前发展着。只是梅长苏知不知道,这一次的殚精竭虑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生生给自己与霓凰之间树立了一个强大的劲敌。
盈轩自嘲一笑,她又有什么立场替别人哀怨。自己思慕梅长苏那么明显,原以为是皆大欢喜,到头来霓凰姐姐的一件事就将一切打回原形。不知道缘由,她还可以假装着梅长苏心里或多或少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新情比不过旧情,旧情更略胜一筹。
盈轩很知道前女友在情人之间就如同一根刺存在。在很多男人心里,对前段感情尚未彻底释怀,前女友就是一个未完成事件。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诚如张爱玲所言,就算是红白玫瑰,得到后,时间长了,也不过是衣衫上的饭黏子,墙上的一枚蚊子血。男人念着的始终是那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
而霓凰姐姐怕是比前女友更高贵的存在。毕竟两人旧情未断,婚约还在,如今一遭遇难于是又勾起梅长苏心中许多绮丽。至于自己只见过三面的感情能经得起什么风浪的考验,你看约会人没来不说,三天过去了连一个信也没捎过来,就是情人之间分手恐怕也没有做出这么绝的吧。
盈轩几乎泪目,偏心底里又有一股子倔强存在。失恋怕什么,被甩又怎么样,她照样能活得恣意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