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北纬饭店的招牌,陌卿烟终于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牙关不住地“哒哒”着磕到一起。她极度的希望能有一盆热水,舒缓她有些僵硬的冰棍身子。又一阵嗖嗖凉意的“春风拂面”之后,火爆内容,却粉墨登场了。可陌卿烟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沈景雨的腕子传来一阵剧痛,他拧着一直耷拉的眉毛,嘴撅的更高,满脸不服气又确实拿人家没办法的样子。
飞刀小广催促他去“洗澡”,沈景雨不大不小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陌卿烟在一边看来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倒是希望他耍赖赶紧跑掉算了。
小广似是看出他有耍赖的意思,正要讽刺他,一边一直不开口的封开山,却说话了。
“小广,算了。以我跟墨宸的交情还能真的难为景雨吗?孩子,不懂事,你较个什么真?”
这人不开口还好,他这一说话气得陌卿烟直怵眉头,这可真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
果然,小广咪咪笑着拍拍沈景雨的头道:“乖乖,你小广哥跟你开玩笑呢,你又不会游泳,万一淹死了怎么向你大哥交代嘛。面子虽然重要,总不及命来的要紧啊!赶快回家去吧,说不定你大哥原谅你了也未可知!”
沈景雨一把打开小广的手跳到椅子上,“呸!敢看扁你关小爷?姥姥!”
这话一说完,他那利落的搓衣板身体“嗖”地窜出去,快的陌卿烟还未来得及拉住他。
在她身边快得就要蹭出火一般掠过的人险些将她撞了个跟斗,那人蒙着面,顾不得不好意思,却将一个小包不由分说地偷偷塞进她怀中,估计就是不好意思也是看不出来的。他临行前只小声道,“先生,为了四万万同胞,你可千万收好它。”
陌卿烟正满头雾水的想问问清楚,几声枪响打破了她纳闷的机会。再见那人,却已拐弯逃得没了踪迹。
看到追上来的人,陌卿烟偷偷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藏好。想起他结实的身板和柔顺的中分头发,总觉得这人眼熟的很,貌似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一对人马追过去后,另外一批士兵带着枪不由分说将街上不多的人圈了起来。陌卿烟心里非常不爽,看的出应该是大帅府的人。想到这里她正要不客气的转身走人,而那个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陌卿烟硬着头皮转身就对上了一双强充威严,却怎么都掩不下去猥亵与憎恶感的眼睛。
“陌老板原来也在?”
随着话说出来,一双肥腻腻的手就要抚上她的身子,陌卿烟嫌恶的断然以手挡开。段天理没曾想一个戏子竟会如此不给面子,然而脸上仍旧微微笑着,眼里,却渐渐腾起一股杀意。转身对身后那个英朗冷漠的年轻人道:“把人都给我带回去好好审问!”
陌卿烟不知自己怎么这么撞大运,越是不想看到的人越是三天两头的看到。望着段天理凛凛的两眼,心里暗骂自己白痴。那时,在赌馆还嘲笑沈景雨沉不住气,现下自己不是一样?念及怀里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不由得担心,到时,若是被翻出来怕是说不清楚。况且她内心清楚的很,不管是什么都不想被他搜走。
上来两个人正要将她带走,那些跑去追查的人回来报告,似乎没有将人抓到。
段天理摸着两撇胡子看到前面墙角处的血迹,眼里寒意迸射。
“混蛋,连个中了枪的都抓不到!”
那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绍文笑了笑在段天理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段天理这才熄了火,嘱咐手下把街上这十几人全部带走!
陌卿烟被人压起来,她离绍文较近,隐隐听到两人的话,心道:这人倒是好一副鬼心肠,比起那个该天杀的段天理不知又要狠上多少!想着想着不由得紧张起来,手不经意摸着放东西的口袋。
就在她正要被押上车之际,却见一个说不出年龄的人在这种人人自危躲避不及的状况下居然大摇大摆摇头晃脑优哉游哉地逛过来,看他的神色这里不像在抓人,倒像是闲极无聊出来逛夜市一般。
士兵正要警告,段天理,却下令一起带走。陌卿烟睁大眼使劲望过去,天,这不就是那个神秘高手老人家吗?她心里升起一丝希望,继而又灭了,叹着气心道,你没事跑这里来干嘛,武功再高还能高得过这么多人这么多枪吗?
然而那人甩开两个上前拿他的士兵后一步窜到段天理身边,周围几人正要抬起步枪,那神秘人一笑说道:“几块破铁也当成宝贝。”
他话刚说完身体便一转,快得众人眼睛还未看清楚之际已把那几人的抢收到了自己怀里,他摸了两下,却又全部抛到了地上。转头对段天理道:“段大帅,今时,不同往日,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
段天理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此时,看他那神乎其神的绝技,再也不怀疑,嘴里只嘀咕着:“你,你,莫不是……”
段天理的手下见被人家缴了械,目瞪口呆之余头脑还算清醒。总之,虽不是对手可当着头头的面子总也要把戏演足的。他们刚要再出手打他,那神秘人使出一招观音转莲,直扫出了一个圆圈,围住他的人立马被打得人仰马翻。绍文还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待要下令开枪,那人身子已到了段天理的一侧,段天理肥硕的脸上渗出汗滴,忙挥手示意大家放下了枪。算了,这么个打法,他敢保证那人绝对有本事让自己第一个挂掉。一想起他的身份和自己的处境,段天理只能笑呵呵道:“原来是杜先生,您老什么时候,赏脸来北京了?怎么也不通知小段一声呢,我也好陪人接您到府上住两天。”
陌卿烟下巴差点掉下来,这腌臜之徒,什么时候,也有如此威武的故人了?她怎么从不知道!
众人见一向不可一视的段大帅在这老头面前如此卑躬屈膝,倒是比抓人还有趣的很。
那姓杜的老头摸了两把稀疏杂乱又挂着汤汁菜叶的胡子笑了两声,可,却从他的脸上又看不出任何笑意。段天理心里不由得打鼓。
“大帅的府上就免了,北京名胜古迹挺多啊,老杜也玩得差不多该走了。怎么,你地位一高,脑子,却不灵活了?想在这几个百姓身上找线索不成?”
段天理闻言立马让绍文下令放人,绍文还犹豫,却招来了一顿骂。
他本也没指望这些人会与刚刚逃走的乱党有什么关系,只是要拿了他们开刀,好引那些自以为是救国救民的革命党人自动现身。如今若是放了,北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真要找几个人可也不是易事。
段天理探着头,一脸笑眯眯的摸样更是令陌卿烟看了直反胃。
大家好不容易得了释放,一溜烟都跑得没了人影,有的甚至鞋掉了都来不及捡。陌卿烟万分不愿意在这里再待下去,可又颇为那姓杜的老头担心。正迟疑要不要走的当口,段天理扭头对她道:“陌老板还舍不得走不成?别忘了段某的堂会!”
陌卿烟气得眼一翻,一句话不说掉头便走。这时,段天理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什么态度他也没工夫计较。眼前的人身量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瘦,可是腰板依旧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这种年纪的人该有的老态龙钟。只是当初那潇洒倜傥风度翩翩的好人品如今,却被脏成灰褐色的袍子和估摸着个把月没洗的脸所取代。段天理也不免感概,不知当初袁大小姐与和硕格格若是见到他这副尊荣,还会不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
这些旧事感概完了总是要提正事的,那姓杜的也明白他所担心的,不等他开口,只说到:“你不用多想,老杜这几天就要回湖北老家。这个政府再姓什么都与我没有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老弟最好认清时,局,有时候,也莫要把事做的太绝。稀里糊涂度春秋岂不是甚好!”
段天理听说他要回湖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至于后面的话听不听也就没有多大关系。看着那个灰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终于敛起笑脸,啐了口痰,不屑道:“我姓段的还用你教训?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你当孙大炮现在还活着么?神气你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