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宸与陌卿烟进了德庆居,老早就有人在门口迎着他们,见二人如约到来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不住殷勤地往楼上招呼生怕有一点怠慢。他们越是如此,陌卿烟心里的不祥越是加剧,待到包间门口,沈墨宸拉拉她伏在耳边小声说:“若有不对劲你赶紧走,什么都别管。”
陌卿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瞥他一眼反问:“你说的什么话?”
有人为他们推开门后守在两边,二人进去便见廖毅懒洋洋地坐在正座上,手里依旧夹着那只象牙的烟嘴闲哉地吐云吐雾。旁边陪着的是白阡陌那冲动好胜的小鬼,范丹阳则笑得极其春风又一脸无害的守在廖毅身后。只有等在一旁的文经理兢兢战战一见他们急忙擦擦汗珠舒展开满脸皱纹赔笑着给双方介绍。沈墨宸见只有这四人,心里稍微些许放心,不动声色地与陌卿烟坐下等着后面的节目。
席间廖毅始终没怎么说过话,他这人不管什么时候,貌似都是一身闲适不急不慢的,昨晚的事虽是恼他但那刀光血影中依旧不改的从容大气,却是让他佩服得紧。整顿饭只有范丹阳跟文经理不停地招呼他们吃菜。
一顿饭居然就这么出人意料无风无浪又索然无味的吃到最后,廖毅看着陌卿烟毫无前兆地问:“陌老板,昨天那位天外飞仙是何方神圣?你可知道?”
陌卿烟就知道这饭不会吃的如此简单,原来是冲着那高手来的。她不禁想,别说你好奇,连我都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你问这问题,倒要我怎么回答呢!
“卿烟正要问廖毅爷,能不能给引荐一下那位高手,原来廖毅也不认识。”
文经理听她这么说直拿眼神提醒,陌卿烟浑似看不见在一边照样喝酒夹菜。倒是沈墨宸拿眼警惕地看着众人,却在桌下轻拍了陌卿烟的手,陌卿烟回望一眼,透过那水晶的镜片沈墨宸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拂面。
动作虽然微小,廖毅,却尽收眼底,莫名其妙的就觉得眼前的场景令他有些不舒服起来。门外打听的人来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毫无动容只拍拍白阡陌,嘱咐着让他赔罪。白阡陌倒也挺大方,豪爽地给他们满了酒自己便一口干掉。
沈墨宸正在犹豫,廖毅已经按住他端着杯子的手,他的那只手细长如葱玉,透着一股清凉传来,沈墨宸似是不适应这种清凉,不知怎么就颤了一下。廖毅察觉,消薄的嘴唇上挑着,夺过他的酒杯自己喝了起来,又倒了杯茶递过去,沈墨宸一时,错愕,默不作声喝掉。
陌卿烟惊觉气氛不对劲,无语地只是盯着桌子看,为了掩饰慌乱轻咳了两声。
“老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劫个富济个贫?”
某穿灰溜溜土布褂子头戴一顶鸭舌帽紧紧压在额头上的人蹲在路边,听旁边人如此一问,抬起头看他不上地说:“你武侠小说看多了?”
被说的人也蹲了下来心想还不是你没事老给我讲什么《雪山飞狐》、《飞狐外传》搞得。他埋怨着道:“那怎么办?一天都没吃饭了诶,谁叫你烧包得好容易挣点钱,却跑去看什么戏,充什么戏迷呀?”
那人想起昨天的事,揉了揉胃口,外强中干地说:“怎么,你看得不是津津有味?现在,却来埋怨?这个,那个,边个,精神食粮同样重要!”说什么食粮,现在更饿了。昨日的事,唉,怎么那么奇怪?那么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凑到一起!昨天要是按耐住了好奇,这两天还能有顿好饭吃。
“问题是我们现在光有精神没有食粮啊!”
冷情月听他这么说叹着气把帽子摘了下来放到脚边,来这个世界已经有半年了,除了收留了这个比自己还凄惨的人做学生,当真是一无是处,现在更混到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这当头的什么时候,才能带领群众奔小康啊!想来想去,还是和谐社会好,起码那时候,自己还能算小资呢。要是没有遇见那个人的话,他,还是在著名的医院里做着著名的医生,拿着不菲的工资,业余还能在自家诊所挣点外快。为着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账竟落得了这般下场!
老天!我不熟悉近代史,你也不用把我丢过来亲身体验吧!
他琢磨着要不要真的去哪里干一票劫富济贫,先济济自己再说。可惜在家学的那两下子本事还不及身边这大脑白痴又失忆的陈德喜。“当”的一声,冷情月低头去看,帽子里居然有money?这个,天降财神?
陈德喜大喜过望抱着手连喊:“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冷情月气绝扇他一巴掌,“我们成乞丐啦?”
陈德喜歪头想了想也觉得不对劲,“是哦。把我们当乞丐,去你的!”说着就要把钱扔出去。冷情月一把夺回来小声说:“应该够买两个馒头。”
陈德喜:“……”
边啃着馒头边指了指对面的德庆居,陈德喜羡慕着道:“要是能去里面大吃一顿,我就死而无憾了!”
“呸!”冷情月咽下最后一口,怪他没志气。瞅着门口那辆漂亮的马车突地心里一惊。这马车油的雪白锃亮,边缘描金画着卷草纹,车身后很气派的端写一个“谭”字。这马车好生的面熟!
再看那车夫捯饬得也漂亮,穿着雪白的制服戴白手套,冷情月怎么看怎么觉得像酒店门口的迎宾。身边另外两人一律的黑布褂子,腰间均别着两把刀,被夕阳一招泛出耀眼的红晕。
这一幕越发的熟悉起来!
车夫拿出抹布叮嘱:“赶紧擦,一会儿廖毅该出来了。”他说着手里一松,北京惯有的大风“霍”得将它吹跑。陈德喜眼神激灵,跑去捡起来赔笑道:“大哥,我们替你擦吧!”多挣几个钱总是好的,一天就吃一个馒头,他又不是鸟,哪里能吃得饱?车夫有一脸横肉,与漂亮的车子形成鲜明对比,他抢过抹布把正向马车走的陈德喜一把推开,不耐烦道:“滚滚滚!什么东西也来碰廖毅的车!”
陈德喜被骂得委屈,心想:他nnd,老子起码也是个学徒的大夫,虽然跟着倒霉老师有点落魄。再怎么着也比你一赶大车的强吧!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车夫循着声音看过去,冷情月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晃过来,他压低了帽子。心道,一辆破马车而已,老子开汽车的时候,你们连四轮子都没见过呢!
“德喜,别求这种人,他算什么?不就是个马车夫吗!”
那人自做了廖毅的车夫后还没遇到过如此不给面子的人,当下有些吃惊,和另两人走上来问道:“怎么,你这臭巴瘌子还敢看不起我们?”
“你有什么值得让我看得起的?我现在不如你,可早晚有得意的时候,!”冷情月越想越觉着虎落平阳被犬欺,一句话顶回去。
陈德喜怀疑自己被饿晕了产生的幻觉,他抬头仔细的看,是老师没错,这人,这人什么时候,如此有志气了?
看着学生崇拜的目光,冷情月挺了挺本来就够高的胸脯,心想,反正待会打起来还得看你的。
“你会得意?那故宫是不是要送给你当豪宅啊?”
他们笑得放肆,却看不见后面自德庆居走出来的人,冷情月向门口望过去,头前那人似笑非笑的挑着一张嘴,眉毛舒展着对眼前的事既不放在心上又一副看热闹的神态。他穿一身咖啡色的骑马服,脚上蹬着及膝的皮靴,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喂喂,过来把马车擦干净,给你钱。”
冷情月夹了他一眼心想,呸你个白痴,谁稀罕你那点小钱。他搂着陈德喜说:“走,咱不为难人家,看他就一副揭不开锅的德性,狗仗人势!”
那车夫听他这么一说骂了声粗口喊着:“你是不是要讨打?”
冷情月台词极熟地想也不想就说:“我劝你,还是不要打我,不过你若非得打,我也没办法!”一边说一边觉得这话怎么那么顺溜?
车夫面子上过不去了,卷起袖子招呼身后的两人拉开架势要打架。冷情月往陈德喜身后一钻小声道:“车夫归我,后面两个归你。”
陈德喜恨不得踹他两脚,难怪那么豪气了,还不是次次都要靠自己!
廖毅出来就见手下与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的身手还挺不错,竟然招招夺命全部实用的很。他拦住就要上前的白阡陌,架起胳膊有意思的看着。伸出手,范丹阳递上烟为他点着。
沈墨宸看这人眼熟的很,尤其是那顶盖的极低的鸭舌帽。
是了,这不是昨天听戏的那个奇怪人吗?他正想着就见廖毅的手下一把拔出了刀子。这人拳脚一般的很,不似身边另个身形较小的。心想这下麻烦了,又怕他会吃亏脚下已经奔了过去,伸手在廖毅那手下的胳膊麻筋上一打顺势夺过刀,劝道:“先别动手!”陌卿烟跟着过去分开另外打在一起的人后站到他身边,心想,这人怎么老是那么冲动?
“你毛病又犯了。”
沈墨宸不以为然,“你不是?”
冷情月没曾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来,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内心激动的祷告。正要去感谢沈墨宸,就觉着眼前一亮,心里暗暗叹道:“哇!好一个极品小白脸!”又回头看了看陌卿烟,妈呀,哪来那么粉嫩嫩的小正太!他激动的险些就把“我是正太控”喊出来,幸亏身边的陈德喜推了推,才不至于丢人丢到民国去。
可是这两个人,为毛线看着会那么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