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放眼望去,茫茫一片苍黄,原本燥热的天气引得人越发的心烦气躁,豆大的汗水从脸颊上落到地上,似乎能听到“磁啦”声,水渍很快就被蒸发干,仿佛能见到袅袅水烟。
在大楚和辽国的交界处,并没有因为炎热的天气而影响到两国人民的日常往来,似乎随着两国国力愈发的强盛,彼此间的交流更加的频繁。
自从大楚当今圣上的同母亲妹孝穆皇后嫁与辽国皇帝二十余年了,两国关系一直友好往来,不过最近几日,辽国出境处突然严查前往大楚境内的往来人员,引得辽国境内的大楚平民内心惶惶,莫不是又有战争要发生吧?
此时辽国中关城,守城的官兵正在仔细盘查出城的人,作为与大楚重要出入境边关重城,已经有尽二十余年没有如此严密的盘查出境到大楚的大动作了。
正在城墙上巡视的守城军官突然看到什么般,风吹日晒格外黝黑的脸颊上微微的抽动,眼神顿时就变了,叫过身边的小兵,低声耳语了两句,小兵灵活的跑下城楼,转达给了盘查的领头军官,领头军官面容一紧,慎重的点头。
此时,一行五人戴着帷帽、牵着上等的大通马,朝城门处走去,领头的军官示意了一下,按例检查完之后便放了五人过关,一切显得格外的平常。
待五人出了城门,守城的军官唤了心腹过来,耳语几句之后,心腹匆匆的下了城楼,骑上骏马,朝城内飞驰而去。
离着城楼不远处,有个茶水摊子,一位衣着打扮跟辽国平民百姓无几,容貌平常的中年男子,端着粗瓷茶碗,盯着五人离开的背影,豪放一饮,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拿出放在身旁的包袱起身朝热闹的大街上走去。步履匆匆,跟来来往往的行人没什么区别,最后男子进入一个安静的小巷,好几番左转右转,最后走到一个行人少了很多的巷子里,一户平房前,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不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鸽子从院子里飞向广袤湛蓝的天空,朝雁门关的方向飞去。
从中关城到雁门关,连接的是一片茫茫黄沙,每日从此经过的人马车辆,哪怕是在无风的时候都能激起黄沙一层,在黄朦朦的一片中,在距离雁门关不到百米的时候,飞扬的黄沙旋涡落地,露出来人的真实面目,正是中关城的一行五人。
只见领头的掀起纬纱,露出精致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定定的看了雁门关半晌之后,吐出,“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金笳吹朔雪,铁马嘶云水。帐下饮蒲萄,平生寸心是。”
刚吟诵完毕,就有清脆爽朗的女声响起,“主子,您别再这里诗兴大发了,赶紧入关吧,不然等到追兵来了,再要逃脱可就难了。”
领头的女子放下纬纱,拉紧缰绳,骏马响亮一叫,女子回头,有掩饰不住的雀跃,“进了雁门关,以后我们就是大楚人了,”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清脆的响声,只余浓浓的黄沙飞扬落下。
京城安远侯府,此刻正在大办宴席,庆贺安远侯老夫人大寿,虽然此刻已经临近正午,但上门来贺寿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安远侯作为当今皇帝,德明帝心腹之人,安远侯府又是开国侯府,绵延百年的侯府,自然是少不了巴结之人。而安远侯老夫人又是当今太后嫡亲的姨表姐妹,闺阁中的情分素来不一般,这样大喜的日子更是少不了人来捧场。
安远侯府经过百年的修缮、修整,虽然中间经历了不少的变故,安远侯府的后花园极具江南园林的风格,在京城权贵圈子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此时虽然已是盛夏,热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恨不能扒层皮,但丝毫不妨碍寿宴的举办,花木扶疏,间或用轻薄透气的绘各色花样缦纱隔住热气的侵袭,又能感受活水引进的芙蓉池荡起波纹掀起的凉爽,三三两两走动的贵女,夹杂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曲,表面上看,确实是十分热闹而又和谐的场面。
不论哪户贵人家举办宴会,总会成为街头巷口里平民百姓话题,当家夫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都能顾全,总会有些变故发生,端看的是这变故的大与小罢了。
安远侯夫人是先帝和惠帝异母兄弟代王嫡女,固安郡主,代王生母是永昌帝顺妃,比较受宠,永昌帝时期热门的夺嫡人选,出乎人意料的是代王选择了退出,支持当时身份上不如代王的和惠帝,也因此,在和惠帝坐上皇位之后,代王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获得了永昌帝仅存于世几位王爷中唯一的尊荣富贵。代王也是个善于经营、富有丘壑之人,在和惠帝推举宠爱前皇贵妃梁氏所出的儿子继承大统时,坚定的推崇正统嫡出,支持被和惠帝竭力打压的嫡皇子,也是现在的德明帝。
代王妃是当代名儒,前太傅季世英的长女,跟出身开国公府、以武起家的信国公府的邓太后是闺阁密友,虽然信国公府如今是远离朝堂,镇守在西北,丝毫没有减弱其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固安郡主跟邓太后所出的存活在世的孝穆皇后年岁相仿,两人又是嫡亲的堂姐妹,自小养在一处,感情深厚,除了得邓太后看重,同样得出身开国公府之一的魏国公府的常皇后的重视。
作为德明帝的原配发妻的常皇后,为德明帝夺得帝位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经历,常皇后至今之所以无子,跟夺嫡时期所经历的风险是脱不了联系,而且常皇后为人端方,处事公正,丝毫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一直深得德明帝的信任和敬重,这也是无人敢小瞧常皇后重要的原因之一。
常皇后无子无女,皇子公主们虽然唤常皇后为“母后”,但后宫中又有哪位女子愿意自己辛苦诞下的孩子唤其他的女人为“母后”呢?好在常皇后清醒明白,从来不会将哪位皇子公主养在名下,也不会特别看重,一视同仁,皇子公主自然对常皇后更多的是敬意,而没有发自内心的孺慕。但不妨碍常皇后疼爱固安郡主之女,也是安远侯府唯一的嫡女瑞A县主唐盈袖,乳名芷姐儿,可以说是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女儿般疼爱,更是破例给了郡王之女才有的县主封号,享受的品级和待遇是超过了郡主,有些时候连宫里的公主都比不上。
吴妈妈原先是宫里的有品级的女官,书香之家出身,因为家中父亲早逝,母亲懦弱无能逼着再嫁,又无兄弟,大好的家业被疼爱叔父的继祖母分给了叔父,外家式微,帮不上忙不说,时不时的打秋风,心高气傲的吴妈妈憋足了劲考上了女官,后来又被代王妃看中,做了固安郡主身边得用之人。
当吴妈妈看到瑞A县主身边的大丫鬟柳儿步履匆匆的往看台走过来的时候,眼皮子跳了跳,待柳儿走进之后,看到她眼里的忿恨、厌弃、不耐,心里有了计量,柳儿小声的将事情缘由讲给吴妈妈听之后,吴妈妈常年微笑和煦的脸一瞬间沉了下来,很快的就恢复了正常,吴妈妈低声叮嘱柳儿之后,走到安远侯夫人身边,俯下身转达了柳儿递送的消息。
安远侯夫人眉头微微的蹙起,眼色示意了下吴妈妈,朝旁边的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道了声谦之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安远侯之母唐老夫人似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安远侯夫人离开的身边,低垂的眉眼掩住了眼底里的清明,将大丫鬟朱云唤了过来,吩咐,“去看看平平现在在做些什么?”
唐老夫人口中的“平平”是唐老夫人所出的唯一嫡女,也是西宁侯宋晟的原配嫡妻唐宁尔唯一的嫡女乳名,大名宋子矜,因唐宁尔早逝,唐老夫人素来心疼外孙女,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
话音一落,代王妃就对西宁侯老夫人笑道,“可劲的怨我疼着芷姐儿了,你看看,这一刻钟的时候不到,就巴巴问了,生怕人不知道一样。”
代王妃口中的芷姐儿真是安远侯夫妇唯一的嫡女,封号瑞A县主唐盈袖。安远侯夫妇育有四子一女,对于这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视若掌上明珠。
西宁侯老夫人抿了口茶,淡淡一笑,“平平柔善大方,端和贞淑,我素来都不知道该怎么疼爱才好,多个人疼爱,对平平有益,何乐而不为?”
代王妃、唐老夫人、宋老夫人(西宁侯老夫人)是相知多年,彼此扶持经历了最难的岁月,自然有常人不能融入其中的亲热。
代王妃斜睨了一眼宋老夫人,“得得得,我可是找错了人,两个都是护着平平的,偏生嘴巴厉害,我还是投降的比较好,顺心的看我的戏。”
安远侯府用着招待贵女们换装梳洗的冷月阁,此刻是安安静静的,静的让人有些心底发凉,守在院门口的婆子,面无表情、严正以待的严肃,更让人觉得院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远侯夫人走进冷月阁,被婆子引着进了东厢房的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着两位约莫十四五岁的贵女,一位身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淡紫色十二幅湘裙,全套的红宝头面,虽然一身打扮是华贵富丽耀人眼,气势稍弱些都撑不起,套在清雅脱尘的西宁侯嫡女宋子矜身上,温婉谦和不失尊贵的气度,多了几许的柔和、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