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一座大院面前,胡斐抬头看去,但见那院子红瓦白墙,漆得血红的大门两侧是两只威严的石狮子,那两只狮子装牙舞爪,怒瞪着来者,好像在质问来者可是居心不轨。“胡少侠快进来。”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老头走出来迎接,胡斐揣摩他就是这院子的管家。胡斐这辈子可没见过那么大的庭院,院子进去是广阔的平地,两侧是处理琐事的屋子,再经过一道门,又走过一片空地才是大厅。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在屋子里翘首楚盼。胡斐随着管家走进大厅。
“老爷这便是比武招亲的胜利者。”
那中年男子仔细打量着胡斐,捋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快坐快坐。”胡斐便在他对面的红木椅上坐下。
“刚刚小女回来可是把你给夸上天了。”
“哦,可是那个戴面具的?”
“正是,小女向来倔强,武力不及她的她是不肯要的。胡公子不但外表英俊潇洒,而且武功不凡,怪不得深受小女喜爱呢。老夫看着也是喜欢得很啊!但不是胡公子家住何处呢?”
“在下并没有家,一直漂泊四海。”胡斐道。
“哦,”那老爷略一思索,道,“这也无妨,只要小女喜欢,天涯浪子又何妨。明天是黄道吉日,胡公子看明日成亲如何?”
“成亲?”胡斐吃了一惊。
“是啊,明日老夫便把女儿许配给你,以后啊,你也会继承老夫的家业,这大院也是你的。”
胡斐方才明白,比武招亲原来是赢了就要和女子成亲啊!他不过是一个妖罢了,哪里知道比武招亲是什么意思,听到比武便上去了,没想到——
“但是在下只怕不能定居于此,我乃一浪人,是要四处漂泊的,这世界上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
“胡少侠的意思是——?”
“只怕这门亲事我不能接。”
“什么!”老爷瞪大了眼睛。
“在下一个人漂泊惯了——”
“既然你不想成亲,却为何还上台比武?”
“我——”胡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一个人从厅堂里冲了出来,“你是嫌弃我不好看么?”是那个戴面具的女子,这时她早已换成女装,那瀑布似的长发,那粉嫩的脸蛋,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胡斐看得都醉了。
“不是,不是的,”胡斐连忙解释,“姑娘貌美如花,在下看了很是喜欢,但是无奈我浪迹天涯惯了,若要我住在一个地方,却是比死了还要难受的,而且”胡斐想到人和妖终究是有界限的,如何能成亲?但当下又不好说出口。
“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那姑娘道。
“放肆,你是我的女儿!”老爷勃然大怒,“怎么能随这臭小子浪迹天涯过那苦日子!这我是万万不同意的!”
“爹。”大小姐叫道。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老爷叫道,“来人,把这小子关入地牢,饿他三天三夜,且看他还同不同意,若还不同意就杀了他!”
“爹,女儿早就发过誓,谁若是破了我的面具,女儿这生便是做牛做马也随他了!”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胡斐劝道。
“女儿,这世上男人多得是,你又何必非要他呢?”老爷做了个手势,胡斐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痛,眼前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胡斐已经在地牢里了。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你没事吧。”是大小姐,她提了个篮子,里面放了一些食物。
“我没事。”胡斐道。
“我带了些吃的,你快吃了吧,我是瞒着父亲来看你的。你若实在不想成亲,我也不会强求你,我想办法偷到要是放你出去。”
“多谢姑娘,实在是胡斐对不住了。”胡斐看大小姐也怪可怜,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
“其实你是谁没关系的,只要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大小姐说。
“是,胡斐对不住,姑娘你另找个好人吧。”
“我不会在找别人了。”大小姐看着他说道。然后她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姑娘,你不必想办法救我出去,我自有办法。今天晚上我就趁黑逃出去了。”
“哦?”
“这些墙根本挡不住我。”
“哦。”大小姐看着他。然后她转过身,“我不会忘记你的相貌的。希望你也记得我。”她径直走出了地牢,再没有回头。回到房里,大小姐一直流泪直到清晨。
深夜,胡斐打破了墙,逃出了地牢,离开这个城镇。
此后数年他一直一个人。
有一天他经过姑苏慕容的遗址,在那棵杨树下歇脚。然后突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之所以说突然,是因为就在前一秒他面前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些在秋风萧瑟中渐渐枯萎的草,然后下一秒,她就在面前了。
她微笑着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就像见到多年前的故友那样。
胡斐抬头看去,除了黑色的头发外,她的皮肤她的衣服都是如雪一般白。那是那么美丽,就如同人类小说中的仙女一般。
“你来了。”她说道。
“你是——”
“胡斐,你不记得了吗,在十年前,你曾帮助过一只猫,现在她来找你了。而且这次她不会再与你分开了。”
“我记得。”
“你没有家,没有亲人,我也没有家,没有亲人。请让我和你一起浪迹天涯。对了,我叫慕容雪。”
然后她们一起漂泊,一起流浪,一起修炼,一起变强。日久生情,胡斐也喜欢上了慕容雪。但是渐渐地,胡斐发现慕容雪好像特别痴迷于修炼,看到胡斐有什么她不会的功夫,便缠着要胡斐教她,而她也的确有修炼的天赋,什么都学得特别快,什么都悟得特别透。
“我要学更多的功夫,”有一天慕容雪说道。
“为什么?”胡斐问,“虽然说学无止境,但是功夫这东西也没必要追求极致吧。”
“不,我要变得更强,强大到没有人能欺负我。”
“现在已经没谁能欺负你了吧。”胡斐道。
“我不管。”慕容雪道。
“可是你去哪里学呢?”
慕容雪道:“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大清早,慕容雪便喊醒了胡斐。
“干嘛?”胡斐不情愿地睁开眼。
“跟我来就是了。”于是胡斐跟着慕容雪走了好一段路,然后他们匍匐在屋顶。胡斐看到不远处一个老和尚在修炼。
“这和尚可厉害了。”慕容雪用手在胡斐手掌心里写道。
“可是偷看别人练武是为人所不齿的。”胡斐在慕容雪手里写道。
“但我们是妖啊。”慕容雪回复。
“我走了。”胡斐写道。
胡斐正撤退没多久,一颗石子飞来,直往慕容雪身上打去。慕容雪用手接住,没想到小小一颗石子力道这么大,慕容雪居然被震得摔了下来。
“哎哟。”慕容雪叫道,从屋顶跌落在地。胡斐见到了正准备回去扶她,却看到那和尚已经站在了慕容雪面前。
“胡斐救我!”慕容雪叫道。胡斐连忙赶过去。
那和尚却没有出手伤人的意思,只是道:“这小伙子写的是对的,偷窥修炼之人修炼在江湖中是大忌,万万不可做之事。你若想学,我倒可以教你们。”
“那太好了。”慕容雪很高兴。
“那大师你教她就行了。”
“怎么,你不想学?”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什么都学,变得那么厉害做什么。”胡斐道。
“那这女娃子,你却为何这么想学功夫?”
“我要变得更厉害,厉害到所有人都怕我。”
“这就不对了,我们修炼乃是顺天之意,探索自然界之灵气精华,探索人类的极限,强身健体,研讨修炼之极限,却不是要让所有人都怕我们。”
“难道我们不断修炼不是让别人怕我们,不敢欺负我们吗?”
“当然不是。”和尚正色道,“你若一直这般想,只怕将误入歧途。”
“哼,什么误入歧途,你这老和尚只怕是不肯教我功夫找借口吧。”
老和尚叹了口气,道:“你们走吧,万不可再做今日之事。”
胡斐和慕容雪走在市井之中,慕容雪依旧对老和尚的言论耿耿于怀,“臭和尚。”慕容雪愤愤道,“看我下次化作猫再去偷看。”
胡斐拿她也没办法,只好随她去。
走着走着,他们看到几个嬉皮在欺负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住手。”慕容雪喝到。
那几个嬉皮士看到面前这么一个大美女不由得色心就起来了,再看到美女旁边不过站了个瘦弱的年轻人,心里更是放心了。只见他们猥琐地笑着,色眯眯看着慕容雪,其中一个一只手就往慕容雪胸上摸去。慕容雪挥手打开了对面的淫手,叫道:“你想干嘛?”
“我们只想和姑娘你玩玩。”那人道,“是不是啊弟兄们。”
“是啊是啊。”其余几个人都附和道。
“既然如此那本姑娘就陪你们玩玩。”慕容雪笑道。
“下手轻些。”胡斐道。
“我知道。”慕容雪妩媚一笑,直看得那几个嬉皮士如痴如醉。
然后慕容雪拔出腰间的剑,手起剑落,那几个嬉皮士已经都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胡斐道。
“他们是坏人啊。”慕容雪道。
“教训他们一下就行了,没必要夺走他们性命啊。”
“坏人就该死。”慕容雪说道。
“可是,他们还是罪不该死啊……”
慕容雪“哼”了一声,明显对胡斐不耐烦了,快步兀自往前走。
胡斐叹了口气。
“看,这是什么?”慕容雪晃着手里的书,一副乐翻天的样子。
“是一本破旧的书?”
“这可是失传已久的至魔神功啊。”
“什么,怎么会在你手里?”
慕容雪道,“这也是我化作猫在偷看那老头修炼时候,有一个黑衣人找他谈话,要他把藏经阁的至魔神功交出来。那头和尚拒绝了。那黑衣人道那至魔神功本就是他们祖上发明的,为什么非要被锁在藏经阁里。那和尚道因为那武功太厉害了,而且太邪恶,需要不断杀生来汲取至阴之气才能修炼而成。黑衣人无奈,垂头丧气而去。于是我就去藏经阁把这本书偷了出来。”
“快还回去!”胡斐说道。
“不行。”
“你过分了!”胡斐发怒了,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第一次对她动怒。
“你干什么,这么凶!”慕容雪感到很委屈。
“那和尚说得对,这武功不能学的。”
“哼,我偏要学!”
“快给我!”胡斐伸手去抢,他要还给和尚,并向他道歉。
“我不!”慕容雪道。
胡斐不得不动用武功,慕容雪挥掌相迎。
“你,你居然为了一本破书打我?”慕容雪泪花在眼眶里滚动,她不敢相信这么相爱的胡斐居然会和她动武,而原因只是她想学更强的武功。
“我,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该支持我。等我学会了我要找那好和尚比试比试!”
“首先你不该偷书,其二这武功练成的代价太大,不能练啊。”
“不就是杀点人么,关什么事,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胡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慕容雪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和尚说的是对的,慕容雪误入歧途了。
“我是想帮助你。”胡斐道。
可是慕容雪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的眼泪刷刷地淌过脸颊,她一直那么爱着的胡斐和她翻脸了。她无法接受。她感到自己的心都破碎了。
她一掌打在胡斐胸口,胡斐口吐鲜血。
“把它给我。”胡斐倒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痛楚。
那一刻慕容雪心软了,她看到胡斐流血就好像自己心也在流血,她怎么舍得让胡斐受伤呢,她会把书给胡斐,然后替他疗伤,然后和他和好,一切都会变得好好的,就像今天清晨一起看日出时那样。可就在她准备把书给胡斐的一刻,她倔强的一面突然出来捣乱了,而且占据了上风。不,倔强的一面对她说,你不能妥协,你得让他来向你道歉。
于是她说:“不。”但她的眼神是不坚定的。她想隐藏对胡斐的爱意与关切,想让目光和语气都坚定些,但她失败了。她转过头,不再看他。他不忍心看他那痛苦的表情。
“好吧。”胡斐叹气。然后他艰难的爬起来,往别处去了。
“你去哪里?”慕容雪问道。
没有回答。慕容雪也没有追上去。她就这样看着他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他会回来的。她想。但是她错了,胡斐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
胡斐去找那老和尚了,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你留下来吧。”和尚说道。
“什么?”胡斐很吃惊。
“我收你为徒,我看你心地善良,是修炼的好苗子。你在这里我教你一些正统修炼,以后你若遇到她,也许还能与她一战。”
于是,胡斐削发为僧。
“你还想着她吗?”和尚问道。
胡斐点点头。
“但她的性格注定会走上不归路。你们注定是要分开的。”和尚意味深长地说,“剃发为僧,削去这三千青丝便也削去了尘世间的牵挂,以后的日子你,你可耐得住寂寞。”
“可以。”胡斐很伤心。他想到了那个戴面具的姑娘,因为他的鲁莽才这么伤心,他也想到了慕容雪,他本该很早就发现她的错误并纠正她,可是他却每次都放任她,她偷学了那么多功夫,杀了那么多人,就因为那些人犯了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也许孤身一人才是正确的选择,这样他就不会在伤害心爱的女人。
“好了,你是天字辈,赐名为勤,以后,你便以天勤自称吧。”
“是。”
慕容雪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只是迟迟看不到胡斐的身影,夜深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她很后悔,很伤心。在一夜间,她那黑发尽成雪丝。太阳又升起了,依旧没有见到胡斐。她没有放弃,她在那里一直等着。直到那天她实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醒过来,她习惯地侧过脸去看旁边的胡斐,但旁边空空如也,她才意识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低头看着那本书。“你不让我学它,我就不学它。”她自言自语。自此以后那本书虽然在她身边,但却从来没有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