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又做了梦。依旧是那个年纪,依旧是那身比阳光还亮的黄色棉袄,这时的我,已经站在家门口了,我转过身。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昨天未做完的那个梦,我正继续做下去,昨天被打断了,但这次不会,应该不会——
转过身,不是黑暗的走廊,拎着大包小包的爸爸正笑眯眯地看着我。那时候的爸爸还没发福,在两个旅行包的衬托下甚至显得很瘦弱。他带着的金丝眼镜和如今的是同一副边框吗?我几乎是小跳着走下楼梯。小时候听到出去玩总是最兴奋的。两边的花坛里都是积雪,水泥路上也有一些,但是因为车来车往,并没有积累太多。“还好雪下的不是太大,不然这次出行就泡汤了。”妈妈说道。那时候已经有“泡汤”这个词了吗?我们来到车站,很快大巴车就来了。“宝宝先上。”妈妈说,于是我兴冲冲地迈上车子。
我看到的不是应有的整齐的椅子。我看到的是一条长廊。一条几乎没有光源的长廊。爸妈不见了。周围空气变得燥热起来。我往前走去。我想收回那条迈出去的脚,拼命试图让它停在半空。但它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我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往前走去。黑暗深处,什么在等着我。我手心在冒汗。这还是昨天的梦,第二个梦,那个强势打断第一个梦的噩梦。我意识到。我走啊走啊,尽管轻手轻脚,脚步声还是踢踏踢踏在走廊里回想。这是拖鞋的发出的声音。我想低头看脚,却不能够,我所能的,只是不断向前走,以及,直视那幽深的黑暗。
铃声,这次是闹钟铃声把我唤醒。在一秒钟之后我才想起来我为什么要设置闹钟。
我倒操场门口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我想她也许只是开个玩笑,我就当真了,自己真傻。她怎么会真的赴约呢。我算是个什么。
“真早啊。”一双手从身后突然搭在我肩上,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她却笑得直不起腰,“走吧,抓紧时间。”
然后我们就找了块角落。“你确定要练这个?”操场上基本都是晨跑的人,不过并不多。
“快点开始啦。”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把书翻开一页,放在地上用笔盒压住,开始跟着书上的讲解操练起来。很快我们就发现书上的拳法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如果要动作到位很费力,不一会儿我就气喘吁吁了。她学得很认真。
“时间差不多了。”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
她仿佛还依依不舍,“感觉跟着书做几套动作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是的。”不得不承认,这拳法打了一会儿虽然很累,但整个人都变得特别有精神,胸膛都挺得更直了。
“和你说一件事。”我说道。
“什么?”她侧过脸看着我,我看到她的长发上有一丝汗珠。
“这两天我做了奇怪的梦?”
“哦?”
然后我就向她说了这两天晚上怪异的梦。
我讲的很详细,讲完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教室,她也就很自然地坐在了我身边。这次我三个舍友走进教室都在偷笑,然后做得离我们远远地。
“我第一次做这种梦,怎么说呢,在梦里,我知道那是梦。而且,梦有一种可怕的真实感。”
“你是遇到那个和尚才开始做这个梦的吧?”
“你的意思是——”
“会不会和那个和尚有关。”
“他不会对我下了诅咒吧。”我突然开始慌了,“你看看我眉间有没有黑气。”
“有——”
我倒吸一口冷气。
“——才怪!”她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电话铃响了。
“喂?”
“我在你楼下,下来说话吧。”是她。她找我有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有预感。我想从她的语气中推断出些什么,但她隐藏的很好。
我匆匆走下楼,然后在离我们宿舍门口约摸20米的地方看到了她。她也向我这里张望,看到我便招了招手。
“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虽然我没有恋爱经验,但我也知道女孩说没什么事其实就是有事。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她穿着一双红色的nike板鞋,白色的棉袜。在往上是黑色的热裤,她的腿纤细而长,很好看。她穿着黑白相间的斑纹短袖。然后她开口了,“虽然我很想每天早上和你一起练那个,可是——”没错,可是后面的才是重点。我等着她说下去。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她的双脚不自在地在地上磨蹭,我听到她轻轻地咽口水声。“但是我男朋友不允许。”说完她抬起头,抿了抿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他不是我们班的。也不知道是谁向他告密的。反正他似乎觉得我们走的有些近了。”我听说有些人会为了追女生会收买她寝室除她外的所有人。我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听着。“但我很想知道你的那个梦。”她睁大了眼睛,“我有预感。”“什么预感?”我突然感到一丝寒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把手指伸到嘴里,咬着指甲,但她的指甲边缘很光滑,也许只有在她思考怎么说话时,有些焦虑时才会这么做。她的牙齿很白,这让我感到惭愧。从今天起我要养成每天早晚都刷牙的习惯。我暗自下决心。“我,我觉得会发生一些事。”“什么事。”“我不知道啦。哎呀反正如果发生什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说着她就走了,脚步很快,头也不回,我默默看着她消失在路口。我突然感到有些失落,难道我内心真的觉得会飞来艳福吗?我笑了笑,我一抬头,路灯就在我头上,我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影子好长。
后来在玩游戏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在路灯下,在那个角度,我的影子不是应该很短吗?
长廊。我往前走着。我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那是女生的声音。我必须见到他。我听见我对自己说。是女生的声音,很细很尖。我意识到原来我只是通过她的眼睛看世界。怪不得我无法控制进度。可她是谁,她要做什么?我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波澜壮阔——紧张,害怕,憎恨,错综复杂的情感,但我无法看透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突然,侧面出现了一扇门。她停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她打开了门。那是一间和我住的一样的宿舍,里面屋顶的日光灯让我一下子无法适应。日光灯开始跳动。它很快就会熄灭,然后一切的一切都又将被黑暗吞噬。但我猜错了,日光灯跳动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这时适应了光线的而我才注意到在宿舍最里面,有一个男生,背对着她。
“滚开。”男的说话了。他已经知道她的到来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告诉了他。
“我——”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叫你滚啊,我不想再见到你!”男的依旧没有回头。
“你——”女的开始哭啼。
“真烦人,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和你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你的!”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奔溃了。
男的转过身,“你,你想干什么?”在我想看清男的面孔时,突然视角变了。在我面前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皮肤惨白如纸。在她纤细的手上赫然出现了一把水果刀。她向我逼近。我突然发现现在我就是那个男的,而门口的女人要杀我!日光灯又开始闪烁起来,就像老套的恐怖片里那样。它很快就会熄灭。我又一次想到。她向我逼近,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如同蛇一般。我突然发现她不是用走的,她是在飘?突然她俯冲过来,我急忙闪身躲开,身子撞在了一边的书桌上,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肩膀,我看到那尖锐的指甲,我急忙在她抓紧我之前挣脱,但她的指甲还是在我身上划了几道口子,我忍痛想冲出宿舍,门却关上了。灯依旧闪烁不断,闪得我头晕。她越来越近。
突然,我听到了铃声。那是我的闹钟铃声。很明显她也听到了。她楞了一下,接着她一定是意识到留给她下手的时间不多了,她冲了过来。
快,快醒过来!我对自己大叫。不论是她手里的水果刀还是她的指甲,都足够夺走我的小命了。
我感到腹部一阵刺痛,接着她消失了,闪烁的灯光消失了,我眼前只有雪白的天花板。我猛地坐起来,身上都是汗水。接着我才意识到小腹和肩膀的疼痛,肩膀是三道红红的血痕,而小腹是一道小口子,血珠不停地往外蹿,看上去只刺破了皮肤。要是再晚那么零点几秒醒过来只怕我真的就死了。
我要去找那个神秘的和尚!我穿上衣裤,不管腹部的疼痛,飞奔向学校外。
“喂,你去哪?”草场门口,有人在喊我。我停下脚步,“你怎么还在?”“怎么不欢迎啊?”她噘着嘴。“没有,不过我今天不练拳了。”“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持之以恒啊。”为什么她连埋怨的语调都那么好听。“我要去找那个和尚,再不找我就要死了!”“怎么了?你的衣服——”我低头,腹部被血染红了一小片,像个鬼脸在朝我笑。“你去吗?去的话边走边说。”
“我去我去。可是去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心乱如麻,“但我必须找到那个和尚。”我又开始小跑起来。“你不知道去哪里怎么找他呀?”“他说需要的时候我会遇到他的。”我回答。天哪,她的问题可真多。我希望她现在就闭上嘴。“那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差点在梦里被人杀死。”如果那真的是人的话,“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说——”“我今天自然醒早了就来了啊。快给我说说梦的情况。”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我,我会告诉你的。”我跑得有点喘不过气了。
终于出了校门,我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怎么找得到嘛。”她说。“那我就完了。”“什么?”“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