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苏家庄很热闹,一直过了亥时才算彻底安静下来。徐鹏举一行人果然在不久后安全归来,和唐伯虎两人喝的天昏地暗的,下车后竟然勾肩搭背的,非要抵足而眠不可。
苏默等人无奈,只得随二人去了。让人直接都丢到徐鹏举屋里就不管了,反正有下人还有八健卒在外伺候着,也出不了事儿。
剩下三个女子,何莹始终板着脸,正眼不看苏默,自是记着先前的仇呢。
王泌看在眼里却也并不多言,这几天下来,她早看明白了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唯有小鹿亭心好,着实劝慰了几句,这才一同也都安置了。
待到这些人都离开后,苏默和张悦、徐光祚三人才溜溜达达往一处偏僻的屋子转去。
这所屋子建在西南角的一处假山后面。从外面看去,只是个不起眼的柴房。只是房后却另有玄机,便在屋后的柴垛下,掀起一块石板,便露出一阶阶台阶,延伸着一直往下。
石悦亲自打着火把在前领着,直直下了有三米多深,这才在一处单独的小屋中停下。
这里,是苏默按照当时在田家见到的那出密室的模样建的。当时建的时候并没想好究竟用来干什么,只是觉得田家那密室似乎很高档的样子,便也顺手搞了一个。
不想,今日却还真派上了用场。那位悲惨的东厂番役麻四儿,便被关在这儿。
苏默猜度着东厂的目标是卫儿,但是猜度终归是猜度,能有机会确认当然最好。而且,他也很想搞搞清楚,卫儿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么多人都对卫儿表现出莫大的兴趣,究竟是针对卫儿本人,还是卫儿身后的什么人。他可以不在意这些,但不能不把握这些。只有了解透彻了,才有彻底解决的可能。
而麻四儿,将是他解开这个谜团的最直接,也是最有可能的因素。正因为如此,在忽然听闻石悦竟然捡到了这么一个番子,他才喜出望外。
至于说石悦说的是“捡”,好吧,这个不重要,那就是捡的好了。至于完事儿后要不要再扔了,或者怎么处理,到时候再说。直到这会儿,苏默也才隐隐猜到了王义当时那古怪表情的缘由。
麻四儿蜷缩着卧在草堆上,身上仍是一丝不挂,这让他不免生出些不太好的想法,想着该不是碰上了好这一口的?这种事儿并不少见,相反还隐隐成风。京城里随便扒拉扒拉,都能找到一些专门干这一行的。
只是麻四儿觉得自己一没相貌二没肌肤的,应该不会被看上啊。这得是多饥渴、多变态的,才能对自己这一身皮肉产生那种念头?
不过不解归不解,一想到可能将要面对的场面,他就觉得屁股后面一阵阵的抽搐。
为此,打从被扔进来后,他便如同惊恐的小兽似的,一点儿响动都让他惊恐不已。
可是等啊等的,直直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什么想象中的变态进来。这才终于让他有了些安心。或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囚禁,只是囚禁而已。他暗暗的安慰着自己。
就这么时而担忧时而放松的,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抵不住一晚的疲惫惊扰,竟渐渐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京城,立了大功,受到了大档头的接见,并且赏赐了好多财物。
高兴啊,兴奋啊。这么高兴这么兴奋,必须要做点什么才对。于是招呼着众兄弟去吃酒,必须吃花酒!
到了地儿,放眼看去不由的一阵眼晕。好多好多******,个个都冲自己笑,非要都伺候自己,旁人都不肯理会。说只有伺候自己这种眼看着飞黄腾达的贵人,才是正选。
麻四儿开心啊,开心的不得了。哈哈大笑着左搂右抱的进了屋,然后自是一室皆春、翻云覆雨、花开花落、不知人间几何…….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欢愉中醒来。想着先前诸般妙处,不由的心中得意。转头去看美人儿,一看之下,忽然愣住,紧接着就是脸色大变。
我的个天的,怎么******全变成了满榻的小兔子了?难道自己是遇到了兔子精了吗?
这一通吓,顿时将他从梦中吓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有昏黄的灯火映入,身上冷飕飕的,下意识的伸手扯被子来盖。结果一抓之下,哪有什么被子,全是一手稻草,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由的悠悠叹口气。
可一口气没叹完,忽然就此噎住。只觉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眼睛眯着,一点一点向旁瞄去。然后,一张笑眯眯的脸庞,就那么映入了眼帘。
“哎呀,醒了,可惜可惜。”笑眯眯的脸庞不笑了,代之而起的全是遗憾的神色,摇着头叹气。
这是怎么个情况?麻四儿有些闹不明白。
然后旁边又一张大黑脸探过来,谄媚道:“少爷喜欢看这个简单啊,咱给他拨楞起来就成。要不就下点药,绝对让他半个时辰不带停的。”说着,眼神儿不怀好意的往下瞄着。
麻四儿忽然激灵灵打个冷颤,慌不迭的拿手去捂,这一捂却觉得黏糊糊的一片,微一错愕,随即省悟,当场好悬没羞死。
刚才那个梦,自己刚才那个梦竟然跑马了!还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就那么大模大样的跑马了。这一刻,麻四儿真心的有种只求速死的冲动。
他这羞愤欲死,再想想那黑脸儿的话,顿时又是一阵毛骨悚然。这个黑脸好恶毒,竟然出这种主意。啊,是了,就是这厮抓的自己,抓之前还盯着自己赤身裸体一直看啊看的,那会儿的情景现在再次想起,又让麻四儿想要死了。
好在,好在先前那个笑眯眯的人不同意,很严重的否决了黑脸无耻的建议。
“说什么呢,没点正事儿干了啊。就一个大老爷们拱啊拱的,有啥稀奇的?”笑脸儿训斥着。
麻四儿心中大为感激,简直有种甘为赴汤蹈火的冲动。人在危难时受到的帮助,总是能引发一些冲动。麻四儿同学这会儿的心情,便很完美的诠释了这种现象。
黑脸儿被训斥了,似乎并没多少惧怕,仍是涎着脸赔笑,点头说是是是,还是少爷说的对。
笑脸儿是少爷?那岂不就是正主儿了?麻四儿听在耳中,暗暗想着。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闪而逝,再去想时,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想不起来也不重要了,因为少爷接下来的话,让他再也没精力去想别的问题了,满满的全剩下恐惧了。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嗯,行为艺术懂吗?算了,看你那样说了也白搭,以你的智商很难理解的。咱们换个角度哈,我的意思呢,咱们可以照,呃,这该死的旧社会,哪有相机呢。好吧,咱们可以画下来,就画刚才那一瞬间。然后挂出去,找个屋子挂满四面墙,然后让人参观,收门票,每人每次收十钱怎么样?会不会太贵?”少爷一脸认真的捉摸着,不时的还要问问旁人的意见。
麻四儿脸儿都要绿了,把自个儿刚才那瞬间画下来,然后给人参观收钱?这得是恶毒到什么程度的人才能想出来的?要真那样,麻四儿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的好,哪怕他是如此的热爱生命。
惊恐的瞪大眼睛,想要看看说出这个恐怖主意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屋中不但有这两个人,竟然还有两个贵公子打扮的人站在另一边。此刻似乎也是受不了那少爷的言语,一脸的震惊不信之色。
“哥哥,你应该不差那点钱吧。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两个公子模样中的一个出言劝道。
麻四儿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很想也表达下自己的意见。可惜就在他准备出声之际,另一个公子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那种冰冷带着漠然,似乎不是在看一个活着的人,而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根木头,又或是一具尸体。
这让麻四儿吓的到嘴边的话顿时憋在了喉咙里,只是喀咯的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杂音儿。
但这种杂音儿显然也发挥了作用,引的那个少爷忘了回答问话,而是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
“看样你有话要说?”少爷很温和的问道,不等麻四儿表示,又转头对刚才说话的公子正色道:“这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这是艺术。艺术懂吗?算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你没见人家当事人都激动了吗?这可是出名露脸儿的机会,你不能因为自己接受不了,就粗暴的干涉阻拦,这样不好。”
麻四儿快哭了。不要,不要尊重我!求你,求你还是粗暴吧,就粗暴的对待我好了。求粗暴……..呃,好像哪里不对啊。
麻四儿感觉自己有些混乱了。又急又怕之下,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淌了下来。
少爷看见了,拍掌大喜。指着泪水激动的道:“看看,看看,这是激动的泪水,是欢喜的泪水,当然也是感恩的泪水。这泪水多纯净,我能感受到,里面满是对成为明星的向往,满是往昔苦苦拼搏的心酸。好了好了,不用这么激动,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而已,不用如此感动。好好做,努力,我看好你!”
少爷热情的鼓励着,同时伴随着动作着重表达。握拳在胸前重重一挥,满是坚定坚决之意。
麻四儿两眼呆滞,木然的望着少爷,喉咙里咕咕作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少爷的脑袋是什么结构。竟能将自己苦难的泪水,演绎到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越急越说不出话来,越急越心中发闷,这大抵就是常说的失语吧。于是,继续焦急,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