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在黑暗的掩护下,一行人离开临时难民营,偷偷摸向交战区。
路上平安无事。随着海拔越来越高,除了四名向导,其余众人逐一打开了呼吸装置。
东海西岭、南疆北域,中土慈航、兼济天下。这句话体现的便是五行大陆的地貌特征以及各大主要势力:东部森林雾海,由尅国主导,商业文化极其发达;西部高原峻岭,由阬谷主导,号称革命者摇篮;南部大漠炎疆,由那刺主导,坚韧奔放不太好惹;北部极寒雪域,由迷淄主导,相对低调却盛产雇佣兵;中部平原乐土,由慈济主导,位列五行大陆之首。八百多年前,安天大帝横空出世,以慈济为根基,冲破近六百年的黑暗纪元,统一大陆。之后又打破皇权思维,成立协约国,形成延续至今的世界格局。古人有云:天有五行,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因此,五行大陆成为诗歌中万物向往的神之大陆。
“究竟神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奉劝各位抓紧时间祈祷,祈祷你们的亲人从此远离地狱,不用再像你们一样送死。”向导本为蛇头,战乱后改跑内线,从边境带人潜入战区以及从战区带人逃往边境,几个小时一趟来回,路短钱多还不违法。再者,国家乱成这样,哪还有王法!
不过暴利的生意不一定好赚。这年头军警、流寇、反抗武装一个比一个蛮横,炮弹、冷枪、地雷随时要你小命,但凡还在这个地界活着,也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最近厉家军得了势,这一片仗少,每月能跑个三五趟。向导都打算好了,再拼一个月就退休,不挣了,去尅国找老婆孩子。
至于有多暴利?这么说吧,拿一半财产买全家性命,你干不干?生逢乱世加上流寇肆虐,没有强硬门路就只能走这条线,先躲到临时难民营,再找机会出境。穷人还没这个机会呢,买不起,穷人啥时都没机会。而相对于逃命,送死的费用减半,这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其实这两项收入旗鼓相当。也就是说,主动往战区跑的人,数量是外逃的两倍。
其实大家明白:除了特殊情况,敢往战区跑的无外乎记者、佣兵、斥候这些厉害角色,甚至连平民都不是善茬。他们大多有背景,不花个人的,付钱也痛快。至于人道组织、维和部队玩的是官方套路,不趟这条线。总之爱死不死,带路是为了赚钱,刚才的建议也是唯一的人性化服务:到了这里,与其抱着幻想,不如做好死前准备,多为家人祈祈福。
目的地已到,交易自然结束,大约七八位客户纷纷离开,从此各安天命。
向导指示三名手下进入哨位,然后递来一只水壶,提醒留下的中年妇人:“休息五分钟,希望今晚的好运还没用光。”
妇人点头回应,接过水壶抿了两口,蹲在墙角似有所思。作为大客户,付了三倍价格,条件是带她穿过整片城区。
暗夜里,到处可见残桓断壁,原本好好的一座城镇,被炮火争来抢去,徒留一片焦土。据说这里还坚守着一小支反抗武装,自称革命军,人数不详。他们在弥漫着焦糊味的瓦砾中、在臭气熏天的排污口以及严重损坏的战车旁游击作战,给厉家军留守的治安团增添了不少麻烦与伤亡。
休息完毕,兵分两路。留下两人接应,向导与另一名手下领着大客户由东南角出发,计划先到中南部,再转而向东,经东北绕道中北,最后由西边出城。这样可以躲开几处火力聚集点。
三人小心翼翼避光前行,第一段路很顺畅,刚要舒口气,突然响起枪声。向导侧耳倾听,似乎有人快要憋疯了,胡乱发泄两枪。经过征询,大客户同意继续走原定路线,向导便掏出备用弩枪,递给她防身。
那名中年手下负责前方开路,沉默内敛、做事稳妥,向导喊他布哥。三人先是穿过倾塌的露台边缘,前方拐弯之后,扑通一声,布哥不小心掉进陷坑。于是两人追上去趴在洞口察看,里面突然射出一道光柱,吓得他们赶紧缩头。
“是反抗军。”向导拉着妇人悄悄转移,随后洞内枪声大作,弩弹射向天空然后掉落,很可能发现了他们:“别停,趁其他人没被引来,跑得越远越好。”
洞内打完一波弩弹,安静片刻,又响了一枪。向导身躯一震,攥紧妇人的手,不敢再往下想。想也是白想,就算布哥被处决,又能怎样?当初端这碗饭,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不死是运,死了是命。况且大客户还活着,任务还要继续。
前方传来碎石滚落声,向导顿住脚步,指向左侧一栋千疮百孔的破房子,拉着妇人迅速转移。刚躲进去,便有几条黑影端着弩枪,朝着布哥的方位沿途搜索。
“该死,刚开辟的路线,还没用就废了。”向导紧蹙眉头,一边抱怨,一边思索对策。更糟的是,黑影越来越多,第一波刚走第二波就出现了,似乎要封锁合围。
“听着,从现在起弩枪上膛,甭管碰到什么人,直接开枪。可以的话,最好打这里。”向导指着自己的脑门,神情严峻。
中年妇人点头回应,掏出弩枪,配合照做。向导见她动作麻利,并不陌生,眼神颇感欣慰:“还有,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活着出城。”
听上去有点像交代后事。有股人情味,战场上自顾不暇,难得关心他人死活。又有些冷酷,交易条件是活着出城,至于剩几口气、以后如何,不属于服务范围。这就是战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利益集团眼中,所谓无辜的生命只是筹码,用来对赌、谈判,看谁能博取最大的彩头。
就今晚而言,最大的彩头就是保住性命,该出城的出城,该留下的留下,继续各自的冒险。
而相比之下,玛亚反倒显得轻松惬意,很快就融入了新的环境。
此刻,他正载着小家伙,再次走向墓区。除了喝水,还要继续往前,直到尽头:“认识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玛亚。”
“吱吱,吱、吱。”
“我明白,你不会发音。要不,也给你起个名字?”
“吱吱。”这回加了动作,两只大耳朵在他脸上来回摩挲。
“呵呵,看把你高兴的!来,先看看是公是母……别缩着呀,咋扭捏上了,嘿,我今儿还非看不可了!”
嘭。
“唉哟!”
嘭、嘭。
“停!停!停停……嘶,别打了,我错了行不?”玛亚自觉小臂、左肩以及半边腮帮子都有些肿胀,幸亏求饶得早,否则还不被乱拳打死?
他坐在地上不住哀嚎,嘴里含糊不清,就像含了块火炭:“嘶,唉哟。起凝日刚然要看性野啊,嘶,记于借昂狠昂?”
他连发音都费劲,自然没力气抱怨,但心里非常委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多余揽这闲事。他也算看明白了,一大一小两个怪物貌似友好,实则由着性子,压根不能以人类的思维来揣测。出去之前,还是别招惹它们了。
这样想着,待疼痛减轻,起身拍拍屁股,继续前进。由于左肩受创触碰不得,小家伙挪到右肩,一路上手舞足蹈、吱吱连叫,明显迫不及待。哦,刚才打过瘾了,现在想起要名字,行,你丫等着。玛亚心中赌气,始终不予回应,就这样走到墓区。
也是奇了,小家伙再次情绪低落,变得消沉。直觉告诉他,这货很难受,搞不好家人就死在这里。不过抱歉,小爷可不是来祭奠它们的,只是纯粹参观参观,喝完水就走。
他特意绕开上回的路线,双脚拾级而上,来到弧形石柱群环绕着的中心位置。石阶并不多,分段建造,将三层高台连在一起。既然小家伙对他的能量免疫,也就无需顾忌,脱下衣物,只留一条裤衩。四周红光大盛,在全身的照耀下,空旷的高台一览无余。居中那块石碑最为醒目,上书两个古文字,仔细一瞅全都认识,顿感诧异:把“家训”刻在地下陵墓,给谁看呢?难不成到了阴曹地府再成个家,生儿育女,将来传给后代?要么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死去的子女在下面忘祖,遂留下家训提醒……
玛亚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仔细端详石碑,可除了两个大字以外再无所获。既不是无字碑,也没有具体内容,真是奇怪。他不死心,将整个三层搜索了一遍,石碑、石砖、石栏、石链,还有那几头飞翅獠牙的石像,也不知是哪路神兽。装饰的纹路倒是不少,却再无其它文字,难道一开始就判断有误,这里根本不是地下陵园?
“从小爸爸教我要诚实,有次我撒谎漏了馅,像他这样被吊起来,整整一天不给吃喝。时间一长,感觉手脚是多余的,兴许砍掉还能痛快些。”说话之人衣衫褴褛,声音不大,却平淡得可怕。
半空中,向导手脚被缚,由一根绳索高高吊起,在他的正下方是半截铁杆,绑着他的大客户。真是点背,哪知藏身的破房子里还有一条秘道,他俩刚要转移就被人发现,被弩枪顶着脑袋押到这里。他的嘴巴被塞得满满的,刚才挨揍时浑身哆嗦,疼痛积在肚子里吐不出来。此刻吊在半空,往下很可能被铁杆刺穿,又是另一番折磨。
“皮肤好嫩呐,脸上涂了油彩吧?”说话之人始终语气平淡,说着说着,忽然一把扯掉中年妇人的上衣,引得一众同伙轻声哄笑,面露垂涎。
只见昏暗的光线中,少女的肌肤泛着小麦色光泽,一对傲人的双峰极力想摆脱抹胸束缚,呼之欲出。
尼安又羞又恼,咬紧牙根怒目以对。可惜,今晚的好运用光了,那只罪恶之手再次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