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玛亚还在咬着牙关硬撑。想动手来着,却始终犹豫不决,短短半天仿佛熬了半个世纪。
由于长时间静止不动,关节与肌肉愈渐酸麻,直至僵硬到失去知觉。于是又添忧虑,甭管最后是打是逃,恐怕再绷下去,想动都动不了了。巨蟒不然,两团幽光在空中忽闪忽闪的,偶尔晃动一下脑袋,轻松自在得很。
若非如此,玛亚早就说服自己,撒丫子跑了。毕竟内心是质疑的,怪兽影画看过不少,但现实中何曾见过?即便他也遭遇了离奇的状况,但恰巧证明鸵鸟二叔的话:但凡妖蛾子,都是人搞出来的。就像军方,保家卫国固然伟大,可背地里还是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惜了鸵鸟,整天五迷三道崇尚沙场……欸,应该抓他呀!
于是更加忿忿,怪老天无眼、怪命运无常、怪自己交友不慎,替鸵鸟挡了无妄之灾。甭看他前两天吞了一只蜥蜴,那是饿极了,实则从小就膈应爬虫,打心底起鸡皮疙瘩。这不,宁肯胡思乱想、消极逃避,也不愿多看巨蟒一眼。他更没意识到,此时此刻,朦胧的红光意味着什么?
之前释放能量,是为了净化脸上的黏液,这已不算稀奇。然而半天过去了,甚至全身早已没了知觉,释放还在持续,虽然微弱,却很稳定。这个细节旁人不明,若被特勤团的骆驼知晓,直接惊掉下巴。
此时,这货还在无耻地腹诽鸵鸟,且越来越进入情绪,似乎所有的罪都该兄弟来受,像自己这样爱作死的家伙反倒成了冤大头。说起来,他还有命胡思乱想,皆因巨蟒对峙了半天,毫无动作。直觉隐约在说:这条庞然大物只是好奇,并无恶意。至少还没攻击自己,不必主动招惹。
可这样很怂,不符合小愣货的威名。但还是算了吧,相安无事多好,毕竟在人家地盘,撒野不礼貌。借口,等怪兽饿的时候,看它礼不礼貌?是先下手为强,还是被动等它突然发难……如此天人交战,最终恐惧战胜直觉。
四肢快要生锈了,需要缓缓舒展,慢慢找回感觉。幸好巨蟒始终未作反应,待到卯足劲头,忽然一跃而起,红光渐盛。再看巨蟒,不进反退,遁入黑暗,而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说明它并未逃离。
坏了,脑子一热,忘了特勤团的教导。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若连它的头尾都找不到,如何防守?万一再碰到一大家子……呸呸,乌鸦嘴,老天保佑,坏的不灵好的灵。切,还求老天,又想挨雷劈?哎呦我去,这个节骨眼上别再跟自己掰扯了,会精神分裂的好么!
自我警醒后,玛亚收敛心神,侧耳倾听。吱吱,小老鼠并未逃走,渺小有渺小的好处,相比肉丝,肉末更易被忽略。吱吱,小家伙似乎在靠近,不对,声音来自半空……唉,可怜的肉末。
循声望去,果然瞧见蟒头由远至近,当头压来。生死关头,玛亚凶性迸发,全身红光不强反弱,已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来啊,有种吞了小爷,免费赠送肠胃火疗,包熟!
巨蟒似有所感,一个急刹车停在近前,那比车还大的头颅缓缓伏地。小家伙轻松蹲在蟒头顶部,支楞着两只超大型招风耳,朝他挥爪示意。瞧见如此诡异的组合,玛亚目瞪口呆,当场石化。
他的认知彻底颠覆,不是说蛇吃老鼠么,天敌也能和睦相处?尤其老鼠高高在上、闲庭信步,巨蟒却甘之若饴,简直匪夷所思。玛亚不住挠头,苦于自己书读得少,无力解读,倒还记得一句成语——蛇鼠一窝。
小家伙不时弹跳,犹如热衷表现的多动儿。那圆圆的双耳比身体宽大数倍,尾巴细长灵动,后肢强健有力,跳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玛亚已被深深吸引,站在那里反复端详,直到肠胃抗议才回过神来。发育阶段,咕噜,是世界上最难抗拒的语言。
摸着饿瘪的肚皮,心想要不要烤只老鼠垫底,却见小家伙吱吱几声,再次挥爪示意。然后巨蟒转身游走,不疾不徐,俨如专车。玛亚犹豫片刻,最终顺应直觉,跟了上去。
说起来,直觉这玩意儿空灵飘渺,长这么大也没抓到过两回,今儿怎么了,免费大派送?刘姐曾说,女人的直觉很准,男人呢?这样想着,没走多远,便得出答案。
前方出现一堆堆鼓包,走近一看,竟是谷物与果实。待巨蟒停下,小家伙跳到地面,得意洋洋地凑到跟前,既像炫耀又像邀功。
玛亚抓了一把,由于心急,顿时闻到一股焦糊。无所谓,即便入口烟熏火燎,肠胃也极开心,只顾不停地索要。阵狼吞虎咽后,玛亚满脸堆笑,朝小家伙比划:“水,有水么?”
小家伙并不回应,只顾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拳头,那里焦香四溢,甚至连巨蟒都被吸引过来。他恍然大悟,打开掌心,熟食缓缓流落,小家伙欢欣鼓舞,冲上去大快朵颐。
不料烂厨艺也有用武之地,他又抓了一把,刻意控制火候。几番尝试后找到诀窍,小家伙立即撇下之前几堆,直奔香气而来。彼此用餐愉快,自然拉近距离,可满足了小家伙后又添纠结。显然,以巨蟒的体量,恐怕不等喂饱,他就会渴死。
正犯难间,小家伙忽地跳上左肩,没心没肺,也不怕变烤肉。当然,他并不打算动手,眼下存粮富足,且小家伙相貌清奇,还能驾驭巨蟒,岂是普通的老鼠?能在未知环境中结识两大地头蛇,总比孤身奋战强,况且经过短暂神交,他觉得动物比人好打交道。
吱吱,小家伙前爪透过黑暗指向远处,俨然把他当成另一部专车使唤。毕竟吃人嘴短,还要靠它找水喝,就当打工还债了。他这样想着,路过蟒头时下意识地与同僚对望一眼,与君共勉。
为避免误伤新老板,仅用单手照明,视线范围锐减。路面平坦,前行无碍,黑暗中走了许久,足见空间开阔。玛亚渐渐意识到,自己应该没有落到特勤团或其他组织手里,回想被活埋时脚下的震动,也可能是巨蟒所为。说起同僚,难得换班,不知在哪偷闲?
路上平安无事。小家伙则相当活跃,蹦跶累了才安静下来,在他颈间轻柔摩挲,触感柔滑。
终于,景物出现。先是一根庄严肃穆的大石柱,足够两人合抱,上面刻着古文暗花,因光线微弱,抬头望不见顶。之后大石柱陆续增多,隐约有其它特色建筑,表明这里是一处地下陵园。
玛亚虽觉震撼,却无心领略,径直冲向动听的音符,那是水滴,是生命的源泉。一番痛饮后,心想粮仓与水汽远隔,自然利于保存。可又一想,谁会在地下陵园屯粮?有些品种本就不易保存,谁来定期更新?更怪的是,那些食物内容驳杂,不像人类所用。
转念至此,遂将小家伙捧到面前,改用额头发光:“我有些疑问,或许你能给出答案。”
小家伙垂着脑袋并不回应,似乎一进入墓区就无精打采,难道病了?玛亚正在端详,内心生出淡淡的忧伤,可能是受了环境或者小家伙的感染。他不喜欢这种压抑,既已吃饱喝足,便决定原路返回,再做打算。
一人一鼠举着朦胧的红光,再次穿越黑暗。好消息是,离开墓区后,小家伙逐渐恢复常态,欢快地叫个不停。这在玛亚听来并非聒噪,而是一种增进感情的热络,没错,早就说过,动物比人好打交道。
黎明前,阬谷边境。临时拼凑的难民营死气沉沉,满目苍夷。
其中一间四面透风的矮窝棚内,满身污垢的妇人蹲在地上,往简易锅炉里倾倒仅剩的食用水。
远处的人群陆续散去,光着膀子的男人掀开门帘,将哄抢来的物资递给妇人:“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最多只能送两人过去。”见妇人疑惑地抬起头,男人耸耸肩:“好消息是可以提前走,明晚出发。”
“告诉他们,明晚只送一人,你也留下来,做好接应。”
得,要跟乌泱泱的难民长期抢饭了。男人无奈地拍了拍脑门,从兜里掏出纸团,打开抚平,露出里面的涂鸦:“最新情报显示,目标代号财神,真实身份不明。两年前,曾有人出天价悬赏,至今蝉联暗花榜榜首。”
“确定在龙虎山?”
男人点头:“目标前几天去白虎帮,碰巧万人朗不在,肯定还会去。”
“不是想招募万人朗吧?”妇人冷笑。
维朗性情霸道,是典型的悍匪,不到万不得已,连号称大陆第一的厉家军都要避开龙虎山地界。当然,也是国情所致:阬谷自古民风彪悍,当年厉家靠武力夺取政权,几十年来不知镇压了多少反对派。然而事实证明,厉家除了会带兵打仗,治国方面的确不敢恭维。近些年来,阬谷国内揭竿四起,反对势力如山火一般越扑越猛,单就抛开地域来看,比世界大战还乱。在如此背景下,像白虎帮这种实力强横、独善其身的匪帮,拉拢还来不及呢,谁敢招惹?
可问题是,目标既能蝉联暗花榜榜首,却突然脑抽,不屑隐藏行踪?再者,情报显示,目标与成光有关,会是哪种形式的交集?
更值得注意的是,目标与厉家军都严重违反协约国条例,一方极力鼓吹“源人解放”,一方公然指派修源者参战,二者有没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