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大雨,楚万通目光阴冷得犹如毒蛇,又仿佛钉子般,死死楔进楚怀儿雪白的脖颈,眼露杀意,良久,他才长笑一声,“楚怀儿已然是个死人了,没有谁能够救她,天王老子也不行。”
他要楚怀儿死!
他所在的宗门,一定要楚怀儿死!
杜决仿佛听见有笑声被大雨模糊,扭头看向长街深处,却只见被打湿的风景,和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街。
他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油纸伞,哗啦啦的雨水,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灰影,仿佛一张不世出的笔墨山水画。
画中惟薄雾一缕,长街一痕,街中人两三粒而已。
视线穿过层层雨帘,杜决终于见到那被雨水浇湿的钱庄,没有想象中的金碧与辉煌,有的,只不过一幢青瓦小楼,不庸俗,也不雅致,尽显低调,颇有些符合商人“闷声发大财”的形象。
走到近处,还未推门,就听房中有激烈的争吵。
“你这老狗,这里的钱,乃是我楚家的钱,钱庄也是我在管着,怎么我还不能动这里的钱了?”
一听便是楚振,杜决心中日了个怪,暗想,真是冤家路窄,仇家见仇家,刚来钱庄就跟楚振撞了个正着,看样子钱庄已经鸡飞狗跳,今后还不知有多少糟心事!
有中年人苦劝道:“少爷,这钱乃是圣域魂师、商人信任我楚家钱庄,方才存放在这儿的,我们只是负责保管,收点保管费而已,归根到底,这钱是他们的,不是楚家的,您不能都拿走,我还需要给他们兑付的!”
楚振明显有“只进不出”的奸商天赋,以及“放在我家,就属于我”的流氓气质,斥道:“他们把钱放在我楚家钱庄,钱当然就归我。况且,我昨日请了两个执法堂小吏做客,不成想,两个人的脑袋都被打开了花,我总得给执法堂一点赔偿吧?”
那中年人哭丧着脸,你特么要赔就自己掏钱啊,来钱庄抢劫做什么,难道那俩小吏的命值一万两?
他们是黄金铸的不成?
就算是黄金铸的,那也值不了一万两啊!
你楚振到底犯了什么病,怎么觉得世上所有东西都该是你的,钱庄的钱是你的,宝库是你的,青楼的美人儿是你的,全是你的。
粪坑里的屎,怎么不见你去抢呢?
杜决皱着眉头,兀地听房中传来一声脆响,楚振一巴掌打在那中年人脸上,再往他肚子踹上一脚,用以舒展筋骨,道:“钱庄怎么只有一万两,你是干什么吃的,不会多骗些存款吗?”
“少爷,钱庄的钱,要分散到各个城市的分号,以便商人们拿着银票取钱的……”那中年人说话像是在咬着牙齿,以前家主管着钱庄的时候,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如果眼前这纨绔真的继承了楚家,他绝对第一个卷铺盖走人。
楚振继续发泄一番,将所有值钱物什尽数纳入魂戒,这才兴致勃勃推门离开。
门外站着杜决,站着楚怀儿和丁香。
楚振本是满脸春风化雪的笑意,骤然被大雨冲得干干净净。
“让开,家奴!”
楚振乃是纨绔,而纨绔总是喜闻乐见的没有脑子,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似乎忘记了杜决亡灵使的身份,居然用自己的手,亲自来扇杜决。
人不作,就不死。
他那肾亏过度的身体,哪里是杜决的对手?只一个挪步,伸出指尖,杜决便在他扇来的巴掌上,飞快写下个“祸”字,并成功令楚振绊倒进积水里。
这场架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
直到摔进水中,楚振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才陡然茅塞顿开,发现以往那个卑微如蝼蚁的家奴,已不是自己两巴掌能对付的!
他能扇世上所有人的巴掌,挨了巴掌的人也只能乖乖受着,为何他杜决偏偏要躲?别人都是站在那儿不动,乖乖等他扇的!
“你这家奴,实在猖狂!”
楚振啐一口,又恶狠狠地盯着楚怀儿,意味深长道:“既然父亲要把你卖到圣域,让那些圣域的流氓玩来玩去,我也便不想再要你。但你最好记清楚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哪怕是圣主也不例外!”
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这是红果果的杀人预告啊!
反派死于话多,杜决深谙其中道理,放任楚振继续哔哔,自己优哉游哉,点出一个“火字”。
火魂咒!
有火蛇飞舞,蒸腾一片浓重的雨雾!
楚振直到骂骂咧咧完,才忽然发现火蛇已撕开雨雾,飞速蹿至眼前,只消片刻,他便会“这个世界他来过”。
脑子是个好东西,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楚振完美发扬了“事到临头,只会哭喊叫”的操.蛋尿性,各种杜决闻所未闻的叫喊声充斥耳间,甚至连裤子中间,也湿得不太自然。
有这时间乱叫,还不如把亡灵使从魂戒里喊出来!
钱庄那位挨了巴掌的管事,看着杜决如同看着一个傻.逼。他自信自己见过的傻.逼,比走过的套路都要多,却从没见过这么傻的。
杀谁也不能杀楚振啊!
那可是楚家唯一的嫡子,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少年,你在玩火啊!
旁边楚怀儿怎么也不阻拦一下?
管事跪的太久了,以至于忘了要站起来,在火蛇切开雨幕的短暂时间里,他居然把很多事情都考虑了一遍
——如果少爷被烧死了,他应该要先在心中高兴几秒,然后立马换上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跌跌撞撞冲向少爷焦黑的遗体,像抱亲儿子一样,把少爷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并指责那个二愣子残害了祖国的花朵,钱庄的未来。
管事相信,凭借自己忠心护主的表演,必然能使自己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升职加薪都不是问题!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楚振并没有死。
有一缕纯白魂气忽的涌起!
魂气如箭,又如虹!
大雨被层层掀开,直至火蛇被迎头击中!
气氛骤紧,一朵爆炸盛开成花,撕裂了风,也撕裂了雨,仿佛下了一夜的雨,都在此刻微微凝滞,给爆炸让出一片巨大的真空!
有瓦片飞起又落下,成为这沉默的雨中,唯一的声响,清脆如裂袖!
楚振或许逃过一死,却断然逃不过那场爆炸,偏生世事离奇,爆炸近在咫尺,按理,不炸他个头颈分离、鲜血喷涌,就没有天理!
可他竟只花了脸,衍生出几条不算凄惨的血线!
物理规律死了吗?
牛顿的棺材板还压不压了?
管事气得都要冒烟了,谁特么这么不长眼,就不能让楚振被烧死吗,出手做什么?我现在该抱着谁的遗体嚎啕大哭,护主的表演如何开始?
他是决计不敢冲出去护主的,不过,护主的尸体还是可以的。
“她居然控制了爆炸的方向。”杜决第一次显露出凝重之色,大雨对面那个漂亮的亡灵使,把魂气控制得如此细腻,凝聚起的魂气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却恰好能使爆炸完美地避开楚振。
亡灵使就站在雨里,不食人间烟火,漂亮得仿佛要和这场大雨融为一体。
“那是楚凝儿的亡灵使。”
楚怀儿正要继续解释,蓦地,却见楚振狰狞到极致的脸庞,就像是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屈辱,“楚凝儿,你这个贱.人,到底会不会救人?我的脸都被你刮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