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兴十七年三月五日。
大周帝都——安阳。
齐林感觉眼皮沉重的很,仿佛有千斤重担挂在自己的眼皮上,她费力地去抬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突然,一泼冷水毫不留情地浇在她的脸上。如今尚是初春,这一泼冷水让人恍若陷入了冰窖。齐林浑身一哆嗦,缓缓地睁开眼时,发丝上的水珠流入双眼的刺痛感让她视线模糊。朦朦胧胧地,她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自己跟前。
然而跟前模糊的人,猝不及防地,将细针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左臂。
这么清爽的醒目法真是有效的很,齐林倒吸一口冷气,瞬间看清了眼前的女人,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女人,唤作玉芩。长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算是清秀的脸容,只是她的眼眸细长稍许,眯起眼时,望之不寒而栗。她的身姿不同于一般的娇弱侍女,永远都是挺直着脊背,让人有种她是一个有武艺的侠女的错觉。她梳着双平髻,却别了一只翠玉云纹簪。
齐林咬着牙,垂下了眼帘,沉默地承受着痛楚。
玉芩将细针拔出来,又抬起手,捏着齐林的下颚,笑着说:“这么好看的脸蛋,用针点缀些,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
刚说完,玉芩脸上的笑容转为阴狠,“啪!”她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齐林的脸瞬间倚向了右边,淋着水的发丝粘在她的脸上,几许水滴划过她脸上的伤痕,刺疼地她直发颤。齐林闭了闭眼,双手紧握,似是要爆发,终是隐藏了自身的力量,还是没有说话。
玉芩冷哼一声,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随即,玉芩朝着右侧的方向,转过身子,恭敬地问道:“娘娘?”
这人远坐在一张与牢房配置极不符合的椅子上,她的妆容精致,脸蛋娇媚,衣着华贵。勾勒了的眼尾更衬她美艳的双眸,饱满的红唇更是诱惑万分。
齐林忍着疼,抬头瞥了眼坐在右侧的女人。依着齐林这爱看美人的脾性,这种类型她当然也是喜欢。而今,这美人把自己绑在牢房里,往毁容的势头打,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这些疯女人,简直都是疯子!
这位美人便是大周的韩妃,韩青。她拿着手上的帕子掸了掸衣服,骄横地看了齐林一眼,慵懒地站了起来,朝着齐林仪态万千地走过去。
被绑在架子上的齐林,穿着一件已是鞭痕累累的水蓝缎绣宝相花袄衫,披风被扔在了一旁,若不是齐林内功深厚,怕是两天熬下来便早已香消玉殒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美感,滴着水的青丝杂乱的落在她的肩上,韩妃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前两日的绝世美人,如今落成这副下场,她的心里在稍微舒畅了些。韩妃轻轻一笑,说:“这位可是江湖第一美人,福总管忙的很,没空审犯人,玉芩你好好地帮忙。”
齐林抿抿嘴,翻了个白眼,暗道:“韩青,玉芩,我记着你们了!”
玉芩得到准许,似是露出了一抹微笑,她轻轻抬起齐林那肿的老高的脸蛋,摇摇头,啧啧赞叹,另一只手拿出细针,她眯了眯眼,睥睨着齐林。
齐林毫不畏惧地盯着她眼前的人,说:“耍这些手段,你们现在心里舒服点了?”
“闭嘴!”玉芩又是狠狠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齐林被打后,却大笑起来,嘴角还流着血,脸颊上干涸的血迹被牵动着有些裂开。诡异的面容,玉芩望之,不禁有些害怕。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个宫女,有些慌张地禀报:“娘娘,皇上和贤妃过来了。”
韩妃立马转过身,厉声道,“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是,皇上和贤妃已经到了内廷司了。”
韩妃面露愠色,她摆摆手,示意让那宫女退在一旁。
玉芩此时却是没有丝毫的惧怕,她抬起手,竟是要朝着齐林的眼睛扎去。
齐林心惊之余,怒火冲天,直接双手紧握成拳,挣断了绳子。又以一记流云掌拍向玉芩。
面对齐林的甩掌而来,玉芩毫无反手的机会,保持着拿着细针的姿势直接被拍飞了,砸到了墙壁上,像断线的风筝般掉落在地。
齐林看都没看玉芩一眼,直接朝着韩妃的方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静静地站着,紧闭着双唇,凝视着韩妃,她心里实在是想一招干掉她。
韩妃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了一跳,被齐林吓的不行,一边哆嗦着,纤纤玉指指着齐林,一边把一旁的宫女拉到自己身前挡着。
此时,周帝慕容括已是带着一干人等阔步进来,面无表情。印入周帝眼中的画面不禁让他心里疼的难受,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发丝凌乱,鲜血和发丝粘在红肿的脸上,浑身都是鞭伤的人是齐林。周帝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成拳,他的额头甚至青筋暴起。
没有一个人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玉芩,嘴角竟是轻轻扬起,像是很满意一般,安然地晕了过去。在前面领路的福海全见此场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的直颤抖。皇上的突然回宫让他莫名的心慌,跟着进了牢房后,他发现皇上怒气更甚。福海全只好大呼皇上息怒。
周帝毫不理会眼下跪着的人,直接一脚踹到了一边去。他强压住怒火,看了眼韩妃,问道:“韩妃怎么在这儿?”
韩妃按耐住心慌,上前福了福礼,笑着说:“回皇上,臣妾的帛画被毁,想来这儿亲自问个究竟。”
“那你问出什么了吗?”周帝轻声问。
韩妃没有说话,她的手握着帕子,已是沁出了冷汗。她心想着,她也想问出点什么来呢!这不是齐林一直不开口嘛!
周帝走到韩妃身前,背在身后的手转到前面,勾起韩妃的下巴,哑着声说:“朕问你话呢。”
明明声音比刚才更低,韩妃听着却更害怕了,她抬起双眸,从周帝的眼里,她只看到了冰冷,这样的冰冷,比盛怒更可怕。
韩妃和她身前的宫女赶紧跪了下来,回答道:“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
周帝长袖一甩,喝道:“谁用的刑?朕怎么不知道,没有朕的准许,便可以带走朕的贵客了!”福海全吓坏了,趴在一旁的他,赶紧爬了过去,全身抖得像个筛子,“皇上息怒,皇上恕罪!皇上息怒,皇上恕罪……”他要怎么说,他能怎么说?难道他要告诉周帝,是韩妃告诉他,齐林来历不明,包藏祸心,毁坏帛画,可以用刑的。要是问出个什么,周帝会重重有赏的。
周帝冷哼一声,又一脚踢走了爬过来的福海全,他的目光转向了齐林,他看见齐林面色苍白,却朝着他微摇头。
见此,周帝的心中怜惜更甚,他想到,齐林即使如此境地,仍不忘为他着想,他沉默了。
一直在他身后未说话的贤妃赵云慈缓步走上前,柔声说:“皇上,听闻齐姑娘追捕的偷盗者已经被捉住了,齐姑娘伤的如此重,都审不出什么来。倒不如,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先让她养养伤,再问罪也不迟。”
贤妃的话无疑是正中周帝心思,她铺好了台阶,周帝正欲下台,却听见韩妃娇声道:“皇上,齐林已捕盗贼为名,毁了祭祀所需的帛画,帛画是何等重要之物,可见她居心不良啊!”
周帝眉头一皱,韩妃说的确实在理,每年三月十五的祭祀尤为重要,关乎国家社稷,百姓根本。而祭祀要用的帛画,是重中之重,正面是大周国泰民安,万里江山的宏图,背面记载了去年百姓的收成和生活富足情况,并附有今年为百姓造福的新例。这帛画就是人间帝王向上天表露心迹的媒介。韩妃所言的“齐林毁了帛画”,着实是不吉。
“这帛画不是我毁的!”齐林突然开口说,语调中透着冷漠,“我的冰魂绫使的力道几成,我心里清楚,而且,我从来没有用冰魂绫攻向帛画。”韩妃不屑地看了齐林一眼,道:“你现在可是囚犯,当然是为自己辩护了!”
“姐姐,”贤妃轻声喊道,她向韩妃福了福身,说,“姐姐说话还是注意点的好,一来,皇上明察秋毫,孰是孰非自是明了;二来,帛画毁坏的具体情况尚未清楚,这“囚犯”二字,可不能随意说道。”
韩妃低着头,气的牙痒痒,这赵云慈就是与她过不去,本以为她不管这件事,没想到她却是偷偷地把皇上搬回来了。
齐林在贤妃站出来说话时,她便认真地瞧着这贤妃。还是如前两日所见,端庄秀丽的美人。她裹着一袭湖蓝绣蝶戏水仙披风。梳着朝云近香髻,插了两支镂空穿枝梅花纹钗。
看着美呀,说话也讨喜啊,只是,齐林怎么觉得,她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看着整个地面晃晃悠悠,人影憧憧。突然,身上被扎过的地方猛烈地发热起来,伴随着无法言喻的刺痛感,齐林吐了口血,直接晕了过去。